“来不及的……”谢迟有气无力,低声道,“这几年间,迟早必有大乱。”
他早些年是聪明,可却还带着些刚入仕的天真,总觉着社稷能匡扶。
可这两年已然想明白,这烂摊子是注定没法好好收场的,哪怕所有人都想着粉饰太平,可内里的暗潮涌动是不会减轻,日积月累只会越来越严重。
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天翻地覆。
旁人都说他年少有为,谢迟也曾因此自得过,但到现在却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当年家中出事时的无力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保护不了的亲近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每个机会他都不想错过,没有时间给他“慢慢来”,他也不想徐徐图之。
必须要在京中出事之前做好准备,才不至于到时候措手不及。
裴将军这样的年纪,又怎会看不明白局势,他早几年还曾试着上过奏折劝谏,可却什么都改变不了,还被虞家挟怨报复,最后只得作罢。
皇帝昏聩,他能守一方边关已是不易,再多的也管不了了。
谢迟对裴将军的性格很是了解,在此之后,同他长谈数次,耗费许久终于说服着他站在了自己这一方。
他得了裴将军的允准,也接手了些人脉,开始紧盯着京城那边与北境的动向。那一年多,谢迟恨不得将一日掰开,当成一年来过,是当真没半点闲暇。
所以在燕云兵祸起后,谢迟得以抓住了机会,日夜兼程带兵入京,恰好赶上了两王之乱。
这次,他总算不是当年那个面对变故无力挣扎的少年,而成了持刀之人,黄雀在后,以雷霆之势血洗了世家。谢朝云领着萧铎出现在了他面前,又说服了太后出面,联手将这个少年推上了帝位,定下了朝局。
在那之后,裴将军领兵去了北境,开启了漫无止境的征战,想要收回在燕云兵祸中失落的十六州。
而谢迟把持朝堂,竭力维稳,让他不必有后顾之忧。
此后的两三年,谢迟仍旧没机会喘口气,萧铎年轻未经事,大半朝政都是他来料理。阴谋阳谋、明争暗斗,所有都是围绕着他来的。
他得强硬地镇压各方势力,又得维系着个平衡。
就像是在风雨飘摇中掌舵似的,一个不妨,就很容易翻船。
为此,谢迟背负了不少骂名,有的的确是他自己行事太过,有的则是有人蓄意扭曲,到后来也没几个人在乎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世人总爱偏信那些流言蜚语。
早些年,谢迟是靠着复仇撑着的,等到屠戮虞家之后,他权势富贵都有了,可却没什么想要的了。若不是还要铺平路,践行当年说服裴将军时许下的承诺,给这天下人一个太平,他是真想撒手不管。
生死一线,他并不大看重,横竖活一日就管一日,等到管不了的时候也都是各自的命。
这些年的种种,想起来都觉着累,就更不适合宣之于口了。
谢迟开口之后就忽而觉着倦,不愿多说,可对着自家夫人满是希冀的目光,还是打起精神来,回忆着当年奇袭的旧事,大略同她讲了。
那时惊心动魄,可是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谢迟再提起的时候,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
可傅瑶却听得紧张不已,不自觉地攥紧了谢迟的手,红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
她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谢迟看在眼中,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至于担心成这样?”
若是旁人有这样的功绩,已然能当做一辈子的谈资,可对于谢迟而言却仿佛算不得什么。
傅瑶凑得更近了些,抱着谢迟的手臂,渐渐地平复了心情,而后仰头看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来:“我夫君真厉害。”
她说这话时满是认真,甚至也没往常的羞涩躲闪,眸中水盈盈的,映着灯火,看得人意动不已。
谢迟勾了勾唇,低头在她唇上落了一吻,临了又舔了下她的唇,笑道:“真甜。”
傅瑶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抬手捂了捂脸,抿唇傻笑了会儿,复又同他十指相扣,慢慢地往正院走。
月华倾泻,映着人影成双。
傅瑶几乎是半倚在谢迟身上,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片刻后又小声道:“以后,你多同我讲些从前的事好不好?”
谢迟并不是个喜欢提旧事的人,他自己都很少会回忆,更不会同旁人提起,就算是与谢朝云也没说过什么。今日原是一时兴起,可见着傅瑶的反应后,却觉着兴许偶尔提一提也不错。
他面色不改,漫不经心道:“等什么时候有了兴致。”
傅瑶乖巧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