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重心歪掉的瞬间,秋维维就冲上去了,紧接着赵炳希等一群人也都呼啦啦围过去,七嘴八舌的问情况。
“怎么样?”
“疼不疼?严重吗?”
“要不要叫救护车,还是先让医务组过来看一眼?”
经过冰冻的地面磕上去格外疼,单薄的戏服根本起不到一点儿缓冲作用,有那么一瞬间,杨柳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坏了,我腿是不是断了?
太疼了,疼的空白一片的脑袋瓜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念头,因为太过疼痛,她反而喊不出声来,只是抱着腿蜷缩在地上,既疼且冷,止不住的哆嗦。
秋维维这会儿简直恨不得从哪儿买一颗后悔药吃,就杨柳现在的热度,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炒作,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拦住她呢!
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她非……江景桐非打死她不可!
迷迷瞪瞪中,杨柳就觉得有个人突破重围挤进来,抓过自己的脚踝往上面捏了下,她终于痛呼出声,额头上都要冒冷汗了。
“唔!”
然而对方却似乎十分高兴,语调轻松地宣布,“没骨折,也没脱臼,就是扭了下。”
周围顿时此起彼伏的响起来一片解脱的松气声,竟有些欢欣鼓舞的味道,可怜冲出缓冲区的杨柳屁股底下什么都没垫,这会儿躺那儿都快给冻死了……
她勉强笑笑,也在心里暗自庆幸没变成残障人士,又随便抓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手,挣扎着要站起来,“我没事儿,大家都别围着了,咱们准备准备下一场吧。”
见她还能条理清晰的说出话来,赵炳希心头大定,连忙示意秋维维过去搀扶,又说,“是得准备准备,起码你这个衣服是不能再穿了。”
杨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好么,五层的戏服都给磨穿了,发热贴也漏了,里面的黑色发热颗粒洒了满地。她顿时一阵后怕,要不是临上场之前秋维维硬给她在膝盖上贴了个发热贴,这会儿指定血溅当场!
趴在地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站起来一用力,杨柳就觉得自己膝盖以下疼得厉害,一阵阵的火烧火燎。
不过之前是她自己硬要原身上阵的,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
硬撑着面无表情的回了更衣室,刚一进门她就垮了脸,苦哈哈的跟秋维维说,“周哥的做派也不是谁都承受得来的。”
秋维维先是一怔,然后又好笑又好气的扶着她去椅子上坐下,边给她挽裤腿边说,“你说你逞的什么能?人家替身都上去了,你非要当好汉,这下老实了吧?”
“嗨,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室内气温相对较高,肢体感官逐渐恢复敏感,杨柳一抬腿就疼得龇牙咧嘴的,“这是原则问题。”
掀开裤腿一看,里面两截小腿和膝盖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深色磕痕,想来再过个小时就会变青变紫变肿,变得惨不忍睹,行动困难。
“原则个屁啊,”秋维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恨声道,“幸亏有发热贴护着,不然早就没皮了!还什么原则!”
杨柳低头看了眼也给唬的够呛,不过所幸没破皮,熬几天也就好了。
道具组的姑娘送来新的戏服,秋维维道了谢,又问杨柳能不能坚持。
“怎么不能?”杨柳张开胳膊,示意她帮忙,“没流血也没掉肉的,接下来几天也没有什么高强度的动作戏,有什么行不行的?”
这就是拍玄幻奇幻剧的好处了,它们跟传统动作戏不同,所谓的“大制作”“精彩”打斗场面依靠的基本上都是小范围的肢体,尤其是上半身动作和后期电脑特效合成,偶尔有个空翻都了不得,像今天这种高空速降、速升,已经属于高难度的了。
重新换好戏服、补好妆的杨柳刚一出来,剧组众人竟齐齐鼓掌,跟欢迎英雄似的热烈。
她顿时感到一种浓浓的羞耻,忙面红耳赤的干咳几声,“别起哄啊,赶紧的赶紧的,开工了啊!”
因为刚才已经拍好了从天而降的画面,现在杨柳只需要站在画好的圈里转一下,衣袂翻飞间伪装成刚落地就好……
苏幕遮循着周恒的气息来到一栋大宅子前,抬头只见青色的琉璃瓦在夜幕中泛着幽幽的光泽,正门左右两侧双狮栩栩如生,甚是高大威猛。朱红色的大门足有两三人高,上面一方撒着金粉的匾额,里面“周府”二字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俨然是官宦人家的宅邸。
苏幕遮的视线从上面粗粗溜过,喉中迸出一声冷笑,下一刻就如入无人之地,在几进几出的大宅子里曲曲折折的走了会儿,折过那金碧辉煌的照壁,穿过那雕梁画栋的长廊,又踩了温婉优美的小石桥,终究站在了两扇雕花木门前。
“什么人?!”
有几个丫鬟小厮听到响动出来查看,刚喊出声就见苏幕遮一眼看过去,几个人便软软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越是往里走,苏幕遮的心情就越复杂。
自己明明早就有三魂没七魄,没了寻常人会有的情绪起伏,大仇眼见得报,又怎么会紧张、迟疑呢?
刚还隐隐露出一角的月亮早不知隐到哪里去了,窗外的天空漆黑如墨,可苏幕遮已经不算是个人了,她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前面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往日种种突然在脑海中翻滚起来,苏幕遮再也无法忍耐,忽的上前,一把钳住了对方的脖子!
那人本能的挣扎起来,一双眼睛也往床前看去,苏幕遮终于意识到从刚才就有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眼前这人,分明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登时就愣住了,还抓在对方脖颈上的手下意识松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加诡异的是,那老者虽然年纪甚大,可细细看去,眉眼面庞分明就是周恒!但他看向自己的神情却平静的很,没有惊慌没有震惊更没有悔意……这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老人十分费力的朝这边转过头来,拼命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却不失和气,“这位,咳咳,姑娘”
苏幕遮向后踉跄了几步,猛的撞上屏风,后者轰然倒塌,骤然响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无比刺耳。
这人究竟是谁,他是周恒,可又分明不是周恒!
“谁在那里!”
或许是屏风倒地的声响引来他人注意,一阵杂乱的脚步混着呼声飞快逼近,苏幕遮狠狠攥了下手心,厉声喝道,“姑娘,你叫我姑娘?我是谁你当真不知道么?周恒!”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胸腔里面挤出来的,一声声都带着血,合着泪,百转千回,各种感情纷繁复杂,无法尽数言表。
老者的身体一僵,似乎有一段时间的混乱,再看向她时,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转为清明。
过了许久,他嗓音苍老却又清晰的吐出两个字,“阿遮……”
苏幕遮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眼眶酸胀无比却又流不出一滴泪。
是啊,她已然不是人了,又哪里哭得出来?
然而下一刻,吐出“阿遮”二字的老者却半边身子跌下床,一动不动了。
苏幕遮无意识的迈出一步,脚未落地却又生生刹住:这人早就油尽灯枯,这会儿竟是死了!
“爹,爹你没事吧,什么人在那里!”
呼声喊声合着不知哪里来的哭声迅速逼近,眨眼工夫就到了跟前,打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整整齐齐的蓄着几撇胡须,刚一进来就看见了本不应出现的苏幕遮。
他刚要爆喝出声,眼光一错却又看见了跌在地上的老父亲,登时脸色大变,“爹!”
苏幕遮突然觉得烦躁的很,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虽然亲眼见着周恒死了,可她却半点没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喜悦,非但没有喜悦,无数未解之谜却早已接踵而至:
那人真的是周恒吗?又或者,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周恒吗?
她究竟死了多久?如果那人是周恒,为何突然从青春年少变为垂死?如果不是,那他又为何认得自己……
从周府出来之后,苏幕遮辗转打听,这才愕然意识到:原来距离自己死去,已有百年之久!
换言之,她之前见到的老者根本就不是曾经跟自己同话白首却又狠狠背叛了自己的周恒!
“原来,原来早已过了百年……”
曾经疼她爱她却又背叛她的周恒早在七十年前就死了,死前他官拜内阁,官方民间都流传着他的事迹,几乎人人耳熟能详:
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从不谄上媚下,做的政绩无数,最后更是生生累死在任上,圣上都亲自为他作了挽联!
不过最令人称道的还是他对妻子苏氏的用情专一,苏氏逝后他虽正值壮年,膝下并无一子半女,然而他却并未续弦,一生只承认这么一位夫人,引得无数人赞叹、艳羡……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苏幕遮出离愤怒,一头黑发无风自动,原本美丽白皙的脸也隐隐扭曲,眼角眉梢俱有青黑色的痕迹爬上来,占据大半张脸,衬得她如同鬼魅一般。
什么“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他周恒怎么配!
她苏家分崩离析、家破人亡,父亲含冤而死,母亲一病不起,她亦随他们而去……
苏家这么惨,她这么惨,可周恒,凭什么世世代代永享平安富贵!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这样以怨报德的畜生,竟然因为造福苍生而福运加身,再投胎也是个有后福的!
这一世的周恒出身农家,前半生辛苦劳作,妻子因难产而亡,他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生活虽苦却也乐善好施。后来长子、次子先后进士及第,成就一门双进士的美名,他也终于苦尽甘来,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太爷。然而因为前半生操劳太过,已经年过六旬的周恒早已油尽灯枯,两个儿子费尽心血才勉强吊命,可没承想,老爷子还是在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女子出现后去世了……
苏幕遮突然就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如何做。
原来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血脉!
她该怎么做呢?那么深的怨,那么深的恨,统统都没了发泄的对象,她该何去何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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