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娘,什么也别说了。”柳桥苦笑道,“没事的,这么多困难我们都走过来了,害怕这一次吗?先不进城,先让他们母子好好冷静冷静,会过去的!”
张氏见女儿这般说,也只好如此。
母女两人一直守着两母子,直到中午了,张氏才去做午饭,柳桥却一直守在了易之云的门口,也没进去,不怕他做傻事,就是怕他出去找高安。
小半个时辰之后,张氏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阿桥啊……刚刚我去作坊那边摘菜……顺便……将屋子里面的……银票……收了起来,阿桥,这些银票……怎么处理?”
三万两啊?
怎么处理?
“娘觉得呢?”
“不能要!阿桥,这银票不能要的!”张氏不是不喜欢银子,三万两她一辈子都没见过,可是这银票不能要!再多也不能,“娘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这些银票是害人的,留着会害我们的!阿桥,要不我们找里正……让他将银票还给那个人?”说完,自己却又自己否定了起来,“不能找里正,不可以,这件事不能让村里的人知道……阿桥,不如找你爹吧!他是你爹,不会害你的,我们告诉他,然后让他将银票还给那个人!”
柳桥上前,“娘,先交给我吧。”
“阿桥,你想要你怎么做?”
“娘,这件事不能说出去。”柳桥吸了一口气,“爹那边……如果要说的话,也得过一段时间,娘,现在他们都受不了刺激。”
张氏一听心里也是一个激灵,“好,我不说不说!那这些银票……”
“我先收着。”柳桥道。
张氏点头,“那我去做午饭……”
“嗯。”柳桥点头,随后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袱,许久之后,抬起头,转身敲了易之云的门,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她也没等回应,轻轻地推开了门。
易之云便坐在炕下的地上,双手抱着曲起的双腿,头低着,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柳桥顿了顿脚步,然后走上前,随后,也坐在了身边,“易之云……”
易之云抬起了头,目光中仍是透着残余的狠戾。
柳桥看着他,掂了掂手中的包袱,“易之云,这些银票,你想怎么处理?”
易之云眸子顿时蒙上了寒冰,“烧了!”
“好。”柳桥点头,“只是烧了,除了解一时的愤怒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想要?!”易之云面色一狞。
柳桥也不生气,“还记得我说过我最恨别人拿银子砸我吗?我怎么会要?可是易之云,你不觉得以后再将这笔银子当面砸回去更痛快吗?”
易之云面色缓和,却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易之云……”柳桥将包袱扔到了一边,然后伸手抱着他,“易之云。”不说其他话,就喊着他的名字。
“阿桥……”易之云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了,“你别生气,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的……也不要害怕……我不会再做傻事的!你说的没错,不值得……不值得的!”
“易之云,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
柳桥闭上了眼睛,没有反驳他的话,或许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该发生的,始终都是要发生,不管外力,外人如何的阻止,终究还是会失败。
没有人可以阻止!
或许这就叫做天意,又或许……
呵呵。
哪有这么多或许?
可是……这样做,就真的好吗?好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便是她自己也不成。
易之云见她没反驳,将她抱的更紧,“阿桥,不是你的错,是我冲动了,是我……”可是他却并不知道,在这时候,在柳桥的内心,正在为一个决定而挣扎万分。
易之云像是缓过来了,至少,饭照吃,觉照睡,连活都干的起劲,不是铺子的功夫,而是跟这林贵下地去,而接下来几日,他们都没有去铺子,对外宣布是云氏病了。
这也并未算是说谎,云氏的确病了,心病。
可是如果可以给柳桥选择,她宁愿易之云也跟云氏一样心病,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外面看着没事,内心却一点一点地腐朽。
她真的不想下那个决心,可是,更不想看着他这样一日一日的折磨自己。
“易之云,回家吃饭了!”如同过去的几日,没到中午,她都会去田里叫他,这几天,铺子的事情都是张氏跟林小燕处理,柳河也去帮忙,而她,则留在家里照顾他们母子。
跟林贵下地是易之云自己提出的。
对她说是想要多学一些事情,可是,有谁会在锄地的时候一脸的杀气?
便是木讷迟钝的林贵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偷偷来告诉她。
易之云停下了手,然后扛着锄头跟林贵说了一声便和柳桥回去,午饭,先给云氏送去了,然后,便在厨房跟柳桥开了一张桌子吃。
“多吃点!”
“嗯,你也多吃点!”
“嗯。”
“易之云,我下午进城一趟。”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让阿贵叔送我去,娘在家里需要人照顾。”
“好。”
“易之云……”
“嗯?”
柳桥看着他,“你高兴吗?”
“为什么这么问?”易之云道。
柳桥笑了笑,“没有,只是看你每天跟阿贵叔下地的,怕你辛苦。”
“不辛苦。”
“好啊,那过些日子杏果也要收了,你来负责?”柳桥笑道。
易之云点头,“好。”
“那好。”柳桥笑道,“上一次我忙的晕头转向的,这一次你负责,我可以好好歇歇了。”
“以后都由我来做!”易之云道,“你好好歇着,好好玩。”
柳桥笑了,心口却是酸的。
下午,林贵没有下地,送柳桥去了美食坊,先跟林小燕了解了铺子的情况,然后便看账目,之后,就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发呆,入定了一般,便是柳河进来也没发现。
“阿桥。”柳河唤道。
柳桥方才回过神来,“爹。”
柳河看了看闺女,然后坐了下来,“有事情就说出来,让爹帮忙。”
“爹。”柳桥微笑,“没事。”
“还骗爹?”柳河皱眉,“你娘都跟我说了。”
柳桥诧异。
“别怪你娘。”柳河道,“是我看你们好几天不来铺子,担心就问了你娘,她开始也不肯说的,后来我强迫她说的,阿桥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爹?”
“爹。”柳桥低头,“对不起。”
柳河叹了口气,“爹没怪你,爹是心疼你。”原本以为易家会是一户好人家的,可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爹,我没事。”柳桥笑道,“易家对我很好,易之云对我更好。”
柳桥看着女儿的样子,不知道是该更加心疼还是感慨一句女生外向,“阿桥,爹知道你不想离开易家,就算爹想要带你走,你也不会走的,不过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爹!阿云还小,容易冲动,你的婆婆……她始终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当事人也容易意气,这样很容易出事的!”
“我知道。”
“还有……”柳河继续道,“爹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想要报复,可是阿云的那个没良心的爹不是普通人,阿桥,我们惹不起的!你千万要好好劝劝他们母子,不要乱来!”
柳桥点头,“我会的。”
柳河看着女儿,不管女儿如何的答应,不管自己如何的叮嘱,他还是不放心,不过好在以后他都在她身边,有事他也可以帮她挡着!
“爹……”柳桥挣扎了会儿,“有件事我……”话还未说完,便被进来的林小燕打断了。
“阿桥,君东家让人过来请你去一趟金玉满堂。”
柳桥收起了没有说完的话,“嗯。”随后起身,“爹,我去一趟。”
“要爹陪你去吗?”柳河道。
柳桥摇头,“没事的,我去去就回,爹不用陪我。”
“好。”
柳桥出了铺子便直接去金玉满堂,到了之后,便被掌柜的请去了见君世轩,许是心里有事,她并未注意到这一日酒楼的气氛有些怪异。
“君东家。”
君世轩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在见了她之后,眉宇微沉,“你终于肯出现了。”
“君东家这事什么意思?”柳桥皱眉。
君世轩淡淡笑道:“你忘了之前我们说好的事情?如今各地的作坊也见的差不多了,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你的义务了?”
“抱歉。”柳桥闻言道,“最近我家里……”
“在你的心里,你的家人比你的生意还要重要?!”君世轩忽然指责道,“重要到你丢下新开张的美食坊不闻不问,重要到你忘了之前越好巡视腐竹作坊一事?!为了你的夫君,一个在考场上临阵脱逃,后来发疯丢下你去从军的夫君,你就不惜将你所有的心血都毁了?都付诸东流?!如果是的话,那我就看错你了!”
柳桥拧紧了眉头,神色也沉了下来,“我不知道家人跟你的妻子在你的心里究竟算是什么,但是,在我的心里,我的家人,我的夫君比什么都重要,你说的没错,他们比我的生意都要重要,他们出事,我可以扔下我好不容易开起的美食坊,也可以对给我赚了大笔银子的腐竹作坊不闻不问,只是不是因为你看错了我,而是你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因为家人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而生意没了,却还是可以重头开始!不过我所说的这些,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君东家应该不会明白!或许,这就是男女的区别!”说完,起身,“如果君东家对我不满意,或者我的疏忽造成了损失,君东家可以依照协议处罚,只是,请您不要随便指责我,指责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夫君!正如你不会希望听到有人指责你的妻子!如果今日君东家让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话,如今相比君东家也说完了,我该走了,告辞!”
说罢,转身离开。
“你站住!”君世轩猛然起身喝道。
柳桥转身,怒意涌出,她不知道君世轩究竟发什么疯,没错,这些日子她是怠慢了一些,可是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他至于如此吗?“君东家还有什么指教?!”
君世轩死死地盯着她,一脸愠怒,仿佛即将要大发雷霆一般,然而,半晌过后,却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我的孩子没了!”
柳桥诧异,“什么?”
“我的孩子没了!”君世轩再一次道,眼底竟然浮现了朦胧的水雾,“昨天,欣儿小产了,我的孩子没了!”
柳桥皱眉,随即,恍然,感情他对她大发雷霆是迁怒?“好端端的怎会这样?”不过话问完,心里却隐隐猜到了结果。
近亲结合的恶果吧?
果然,君世轩不是上天厚待的一个。
虽然被迁怒心里不虞,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岂能跟他计较?
“君东家,你们还年轻,还可以再有孩子的。”
君世轩颓然地坐下。
这是柳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你知道吗?”君世轩低喃道,“我父亲离世之前,我对经商并没有兴趣,甚至厌恶,我厌恶这铜臭,厌恶我父亲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给别人竞争,相斗,甚至曾经赶尽杀绝过,后来,我父亲忽然病逝,我不得不接受家业,因为如果我不接手,我们母子就会被人给吃了的,起初很艰难,真的很艰难,要不是母亲每日的眼泪鞭笞,若不是舅舅的倾力帮助,我走不下来!后来,渐渐的,我发现我变的跟爹一样了!甚至比他更加的狠!我不但对生意对手狠,对曾经逼迫过我们母子的人更狠,就算他们是我的亲人也一样!赶尽杀绝!只有赶尽杀绝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可是……”他抬头看向柳桥,“是不是因为我作孽太多,是不是因为我下手太过狠辣,欣儿的孩子才会没了?是报应吗?”
柳桥看着他,“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君东家,如果是报应,早就报了,岂会报在一个没出生的孩子身上?而且,就算是报应,我们也只能承受!这个道理从当日作孽的那一日开始就该知道。”
“可若是真的有报应,为何不报应在我的身上?!”
“如今不算是报应在你的身上吗?”柳桥道。
君世轩一窒。
“只是,我并不觉得这是报应。”柳桥缓和了语气,沉吟会儿,终究还是无法将近亲结合的后果说出,这时候说出来对他们谁都没好处,那表小姐没了孩子已经够惨的,她不该在雪上加霜,“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君东家跟少夫人都还年轻,定然会再有孩子的。”
“是吗?”君世轩道。
柳桥正色,“君东家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商场上的手段大家都会用,君东家所谓的赶尽杀绝也并非真的要了人的性命,没有杀孽,如何会有这么重的报应?如果真的有报应,那便是说老天长了眼睛,既然有眼睛,便不会下这么重的报应。”
君世轩听完,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凝视了她半晌,“柳桥,谢谢你。”
“不用谢我。”柳桥道,“而且,我觉得这个时候君东家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去陪你的妻子,孩子没了,君东家尚且如此难受,更别说是孕育孩子的母亲。”
君世轩笑容敛去,“嗯。”
柳桥看了看他,“君东家,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回答。”
“你说。”君世轩道。
柳桥沉吟会儿,“君东家方才说你一开始并不喜欢经商,那这么多年下来,君东家快乐吗?”
“快乐?”君世轩蹙眉。
“嗯。”柳桥道,“撇去了不得不如此,君东家,你快乐吗?做着这些你曾经厌恶的事情,你快乐吗?”
君世轩凝视着她,半晌后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都没得选择,包括快乐与不快乐。”
“选择?”柳桥低下头,呢喃着。
选择吗?
君世轩没有选择,所以,最后连快不快乐都没得选,那她呢?她有的选择吗?还有易之云,他有吗?!
有的。
只是,代价很大。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赌一把!
“谢谢君东家。”柳桥抬头,微笑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美食坊目前运作正常,因为才开始运作,所以分红的事情恐怕得延后几个月,至于腐竹作坊,你放心,最迟月底,我就可以去看看。”
君世轩看着她,“嗯。”
“另外,给我爹治腿的事情,也谢谢你。”柳桥继续道。
君世轩道:“举手之劳。”
“那我先走了。”柳桥道,随后转身离开。
“柳桥。”君世轩却叫住了她。
柳桥转身。
“柳桥,你真的不像个孩子。”君世轩缓缓道。
柳桥一愣,随即失笑:“我本来就不是孩子,从我嫁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妇人,不再是孩子,可以也必须去照顾和保护家人,或者……”话停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或者……
成全。
成全需要她去成全的人!
柳桥吸了口气,抬头,“告辞。”
这一次,君世轩没有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