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为何?”柳桥问道,这五天虽然摸不准明睿太后的心思,但是相处的方式倒是摸索出来了,恭敬而不拘谨,平和而不失规矩。
明睿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当年在西北,每当初雪过后,哀家都会带着皇帝在院子里堆雪人,后来皇帝大了,便不再这般粘着哀家了,哀家便想啊,若是哀家能够再得一个孩子,那每年初雪之后便都带着他出来堆雪人,而且,西北有个传说,初雪之后堆出来的雪人有灵性。”
“太后……”
“放心。”明睿太后笑了笑,“哀家是难过,但是没事。”
柳桥看了看她,“那太后可要再玩玩?”
“玩玩?”明睿太后道。
柳桥点头,“不知我是否有这个福气能够帮太后堆一个雪人?”
“好。”明睿太后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哀家也来……”
“太后还是不要动了。”柳桥阻止道,“这雪冷着了,要是太后着凉了,皇上恐怕要降罪了,不如太后在旁边看着,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便提点我?”
“好。”明睿太后笑着点头。
柳桥当即张罗起来,先让宫人摆了椅子桌子在旁,有烧了炉火,还端来了暖手炉,让明睿太后暖暖地坐着,方才动手到一旁的雪堆里面开始动手堆雪人。
这东西她还真的没试过。
当年在林家村虽然也是下雪,可开始的时候忙着生计,后来条件好了,易之云却去从军了,也没有这个心思。
没想到如今却有了玩耍这东西的机会,还是在皇宫里面。
初雪过后的雪人有灵性?
若是真的有灵性,那就让她跟易之云顺顺利利白头偕老吧。
这堆雪人看似简单,可真正做起来却不简单,柳桥跟几个小宫女一起动手,折腾了半个时辰,这才出来了基本形状。
那边明睿太后看不过去了,起身过来,没人敢让她动手,不过也没有人阻止她走过来,“这边再加点雪……”
一时间,小花园内的气氛热络起来。
明睿太后指导着,柳桥领着宫女动手,仿佛跑开了尊卑一般,一片其乐融融。
承平帝到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这样的一幕,见面了明睿太后在雪地里,眉头皱了,可却并未阻止,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母后这般笑容。
还有……
母后年轻时候的样子他记得不清楚,可是看着正在对着雪人的柳桥,那些已经遗忘了的记忆却都回到了脑海中。
许多年前,母后便是这般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面堆雪人。
而父皇每次来了见了都会训斥他们,然后却被母后拉着一同动起了手来,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可是,却也很快乐。
而这些快乐,却早已经遗失。
是从什么时候起?
是母后牺牲皇妹的时候?
还是父皇登基之后?
或者是,他登基之后。
承平帝目光专注地看着柳桥良久,然后,转身离开,没有惊动玩闹中的众人。
雪人堆好了。
明睿太后让宫人拿了两颗偌大的黑珍珠当眼睛,鼻子跟嘴巴也都是寻了差不多大小的玉石。
柳桥有些瞠目,这太高大上了,不过既然做了,她也搀和了,让人去拿来了衣裳什么的给雪人披上,连帽子也都寻来了,只是很可惜,这般一身是宝的雪人却有些不伦不类。
“呵呵……”明睿太后却笑了,笑声极为的愉快爽朗。
柳桥叹了口气,好吧,她老人家高兴就成了。
“阿桥。”明睿太后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雪人会保佑你的。”
柳桥笑道:“承太后吉言。”
高兴是高兴了,可高兴的后果却是很糟糕,第二天她便染了风寒了,相反年纪大的明睿太后却是没事。
染了风寒,便不能陪在明睿太后身边了,明睿太后也没过来,只是嘱咐了太医细心照顾,只是没想到明睿太后没来,承平帝倒是来了。
见到了来人的时候,柳桥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行礼。
“别动了。”承平帝却道。
柳桥不知道该不该听,最后还是爬下了床给他行了一礼。
承平帝却笑了,“怎么?在母后面前不拘礼,到了朕的面前倒是拘起了礼来了?”随后挥手让宫女扶她起来。
“太后慈爱。”柳桥站在床边,“但臣妻不能忘了君臣尊卑。”
承平帝看了看她,“躺下吧,要是母后见了你这样子,心里指不定有多难过了。”
“太后厚爱,臣妻心中有愧。”柳桥低头应道,却并未躺下。
承平帝看了看她许久,“你受的起。”
柳桥一怔。
承平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了笑道:“你夫君每天都寻着借口来求见朕,朕每次都见了他,不过只要他提起要来慈安宫,朕就不允。”
柳桥看着眼前的帝王,猜不透他的用意,“皇上恕罪。”
“知道朕为何不允吗?”承平帝笑道,平日威严不可侵犯的眉宇柔和起来。
柳桥竟然有种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寻常长辈的想法,顿时心惊不已,“后宫重地,男子岂能擅入?”
“这的确也是一个原因。”承平帝笑道,“不过更重要的还是朕看你夫君不顺眼。”
柳桥面色一变,“皇上……”
“好了。”承平帝没给柳桥说下去的机会,“好好养病,别让母后担心,至于你那夫君,朕是不会同意他进来看你的,不过你也不必紧张,朕看很多人不顺眼,但是至今为止遭罪的却没几个,你夫君轮不上。”说完,施施然地走了。
柳桥瞪大了眼睛,她是做梦还是他皇帝大老爷耍她玩了?!这算什么?!若是这人是其他的身份,她或许怀疑他跟明睿太后一样将她当替身了,可他是皇帝啊!
皇帝是个什么概念?
是一种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
她开始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心软应下了明睿太后的请求!
……
承平帝心情很好,这一点身边的人都能够感受的出来,尤其是李成安,出了柳桥住的偏殿,承平帝便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身后的偏殿,“李成安,你有过兄弟姐妹吗?”
李成安却是一愣,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奴才……奴才小时候没被卖进宫的时候有过……”
“可还记得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承平帝看向他。
李成安脑子飞快转动,“奴才……奴才开心……”这是最保险的回答。
“开心?”承平帝笑了笑,“朕有兄弟姐妹,不止一个,可是,从来没有开心过。”
李成安扑通跪下,“皇上……”
“不过现在朕倒是有些明白了。”承平帝并未动怒,笑了笑,转身离开。
李成安连忙跟上,心里却震动不已,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还有方才……难道皇上……当下他决定以后要更加地孝敬这位姑奶奶!
明睿太后并非不想去看柳桥,甚至已经到了偏殿的门口了,只是却被身边的人都给死死拦下了,说是若是进去过了病气,那最后遭殃的还是柳桥,这才止住了她的脚步。
承平帝进到暖阁的时候便看见母亲神色哀愁的样子,“母后。”
“来了。”明睿太后缓缓道。
承平帝点头:“母后可是在担心那丫头?”
“是哀家疏忽了。”明睿太后道,眼中有着明显的愧疚,“昨日回屋之后,大家都喝了驱寒的汤药,连哀家都没事,就她倒下了。”
“母后,不过是意外吧了。”承平帝道,“让太医好好给她看,过不了两日便会好的。”
“不。”明睿太后摇头,“这孩子面上看似安心,可是心里却一直战战兢兢的,这般倒下,太医说染了风寒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还是忧思过重。”
“母后该说她是思念过深。”承平帝坐在了旁边,笑道。
明睿太后一愣。
“母后。”承平帝继续道,“他们夫妻分别十几年,如今才团聚了几天?朕让人查过了,开始的时候这小夫妻还闹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和解了,恩恩爱爱的,可是却又不得不分开。”
“这……”
“母后还不知道吧?”承平帝继续道,“那易之云每天都来见朕,朕现在见了他就烦!”
明睿太后愣怔了好半晌,随后苦笑:“这还不是哀家的疏忽?为了哀家这一己私欲让人家夫妻分离。”
“母后高兴就好。”承平帝道,“母后是天下人的母亲,他们身为子女的,理应孝顺母亲。”
“你啊……”明睿太后的话没有说完,笑容却僵住了,眼底绽放了一抹光亮,紧紧盯着承平帝,“帧儿,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是不是滴血验亲……”
“母后。”承平帝安抚道,“儿臣没有查到什么。”
“那——”明睿太后神色激动了起来,“帧儿,她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
“娘……”
“越是看她,我越是觉得她就是你妹妹!”明睿太后红了眼睛,“帧儿,怎么会那样?”话锋转为了凌厉,“真的没有问题吗?!帧儿,你不要欺骗娘,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帧儿,再试一次?!”
“如果母后想试,儿臣不反对。”承平帝道。
“不!”明睿太后却摇头,“不能再试了……不能……哀家怕再一次失望!而且,皇家的尊严也容不得这一次又一次的……不能试!不试,哀家还能骗骗自己……可若她不是你妹妹,帧儿,你说你妹妹会原谅我吗?”
“会的。”承平帝正色道,“娘,妹妹不会怪你的。”
明睿太后却是沉默。
“母后……”
“哀家没事。”明睿太后摇头,随后,沉默半晌,再道:“等这孩子病好了,就让她出宫去吧。”
承平帝蹙眉,“母后……”
“让她回家去住,哀家想她了,便让她进宫。”明睿太后看着他,“便是你妹妹乖哀家,哀家也做不到……帧儿,哀家只想看着这孩子,看着她,哀家的心就安宁。”
“好。”承平帝应道,随后笑道:“那儿臣也能耳根清净了。”
明睿太后也笑了起来,“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那易之云……”
“母后放心,他的能力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承平帝会意,道。
明睿太后这才点头。
……
“你说什么?!”荆皇后在听到了最新消息之后,不敢置信地狞了脸,“你跟本宫再说一次!皇上去看易柳氏?还笑着出来?!”
“娘娘……”
“他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荆皇后猛然摔了茶盏,她以为他怀疑,可这般多天除了那日让李成安过来告诉了她那些话之后便没有动静,甚至没让人去查第二次滴血验亲一事,也没让人去顾虑慈安宫里面的人!可易柳氏一病了,他便去看!
就算是她这个皇后病了,他也未必回来!
就是为了安抚太后?
他是大周的皇帝,就算再孝顺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除非——
可若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为何不对她发难?
当日安嬷嬷一事他尚且来警告她,如今她让他无法认回找了二十多年的妹妹,他如果知道了是她的手笔怎么可能放过她?!
秦帧,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心里到底再想什么?!
嫁给这个男人这般多年,她从来便没有看透过他的心!
没等她发作完,便有宫人来说,二皇子求见。
荆皇后只得冷静下来,“传!”
秦钊进来的时候脸色也是不好,连行礼都免去了,“母后,父皇刚刚下旨让我去西北代天子巡视。”
“什么?!”荆皇后先是一惊,随后便眯了眼睛,“皇儿,从来只有太子才能代天子巡视的!”
“母后,你别高兴的太早!”秦钊脸色没有丝毫的缓和,“若是去其他地方,自然是好事,可是西北那是成国公太子的势力范围!我去了无疑于羊入虎口!”
“难不成他秦霄还敢对你下黑手不成?”荆皇后冷笑,“正是因为西北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一旦你出事,凶手便是太子!残杀手足,他这个太子还当不当了?!别忘了,你父皇可不止你们两个皇子!”
秦钊眯起了眼。
“皇儿,此去虽然有风险,但是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荆皇后继续道,“自从太子冒头之后,我们用尽了办法都无法打压他,甚至连削弱他的势力也做不到,当日台州一事还差一点牵连上身,如今你父皇让你代天子巡视,未必不是想要打压太子气焰,你若是处理好了,不但可以完成你父皇的旨意,还能拉拢一些人,从中削弱成国公府跟太子的势力!”
秦钊面色稍霁,“母后说的对,是儿臣糊涂了!”
“你还小,看的不远是正常的。”荆皇后声音慈爱了起来,看着眼前儿子,“皇儿,你也该成婚了。”
“儿臣也想,只是舅父家里如今没有适合的……”
“有母后在,你舅舅一家就会一直支持你。”荆皇后道,“所以无需浪费一个正妃的位置!等过个几年,荆家的女儿都长起来了,大事一成,这昭阳宫的主人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秦钊笑了,带着寒冰般的阴冷,“母后说的是。”
……
此时,安陆侯府也在因为承平帝忽然下达的旨意而紧急商议,最终,商议的结果便是承平帝有意打压太子跟成国公府,二皇子不宜冒进,但是却也不能失去这个好机会。
最后,有人提及了如今在宫中陪伴太后的易柳氏。
其他人不知道荆皇后做的事情,但是安陆侯却知道,而且极为的不赞同,因为这件事若是东窗事发,后果比让易柳氏直接成了永安长公主更加的严重。
可事已至此,安陆侯也没有办法。
荆皇后在一些事情上面的确很有眼光,可是在这件事上,却是棋差一招。
安陆侯并未将真相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这些幕僚,不过此时却仍是让这些幕僚觉得可以利用,安陆侯也想买一个保险,便同意了。
第二日,让人请来了一直闭门不出的易晟,几日的易晟已经没了当日钦州州府之时的高高在上意气风发,有的只是颓废,头发甚至斑白了起来,一念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父亲,你说什么?!你让我去跟那个逆子和解?!”
……
而便在此时,身在皇宫之中的柳桥也迎来了承平帝之外的新探望者,不是她想见到的易之云,而是太子妃,还有云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