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有他的主人、主母,听你描述,倒让我有些想起了一件事。”
小乞丐急问:“什么事?”
董阡陌回忆着,慢慢道:“有一年冬天,一位貌若天仙的绝色美人去京城最大的绸缎庄裁衣,掌柜给她推荐了一种红狐缎,并说这是从江南私坊里进得的稀有绸缎,天下只此两匹。那位美人重金买下那两匹红狐缎,一匹做成了华美曳地的长裙,另一匹则煅烧成灰。”
竟然把绸缎烧成灰?
听到这里,堂下众人不免窃窃议论,赵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令众人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中,董阡陌的声音质感偏冷,如一口波光粼粼的深井,带着清凌凌的水汽,又带着井壁的一道道回音。
她说,“那年第一场冬雪后,那位美人穿上这件独一无二的长裙,如雪地红梅,真是放眼整个西魏,也找不到像她那么美的人。她穿着新裙子,去城外的山上进香,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让她十分得意。可到了山上的寺庙里,她却在一众香客里,发现了一名十八九的少妇,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红狐缎。县令大人,你猜这是什么缘故呢?”
赵县令一愣,想了想说:“可能是绸缎庄的掌柜说谎,还将布卖给了其他人吧。”
董阡陌摇头道:“那位绝色美人出手向来豪阔,如果真有更多的红狐缎,她会毫不犹豫地以重金买下。掌柜乐得赚钱,又怎会撒谎呢?”
赵县令问:“那别的少妇也穿红狐缎,是何缘故?”
董阡陌道:“其实那位少妇是做出这种绸缎的江南作坊的少夫人,她刚被大夫看出有了喜脉,她的夫君欣喜之余,亲手为她染了那匹红狐缎。”
话锋一转,阴恻恻的声音说,“那是她头一次进京,只上山进了一回香,第二日就被人发现横尸在山脚下,全身上下都是长久拖行造成的皮开肉绽,污血横流。死的时候,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一身红狐缎袄裙,却已是破烂如缕,不复美丽了。”
小乞丐睁大眼睛,紧声道:“没错!她的情形就和我姐姐一样!”
董阡陌叹口气,又道:“还有那位绸缎庄的掌柜,一整条舌头夜里让人割走了。街上的里长问他,是不是被人寻仇了,哪个仇人做的?掌柜的手明明能写字,却坚决不肯写出下手割他舌头的人。里长问得实在急了,掌柜一狠心,就拿桌上的镇纸狠狠一砸,敲断了自己的手指,再也写不成字,那位里长就永远问不出答案了。”
此时,公堂之内一片寂然,明明是晌午头上,却有一股冷风穿堂而过,人人均感觉衣衫单薄,胆子偏小的人还打了寒颤。
董阡陌幽幽道:“其实,那位美人已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人间绝色,旁人就算和她穿一样的衣裙,在她的掩映下也会相形失色,不能夺走她半分丰采。可她连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都容不下,连一个老实本分的掌柜都要狠手报复。纵然她再美,我一瞧见了她,也是打从心底的害怕——县令大人,你说呢?”
赵县令冷汗微冒,咳了一声,肃容道:“好!姑娘你提供的线索十分有用,本官会以此为引,根据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务必查出那名骑马拖人至死、至伤的蓝衣女子!”
董阡陌点头,问:“那小乞丐所指控的事,小女子是否已脱却了干系呢?”
赵县令道:“这是当然的,姑娘本来就是无辜遭人行凶,本官十分怜悯你的遭遇,请后堂用茶压惊。”然后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乞丐顾小沉,见事不明,凭着自己的胡乱臆测就当街行凶,押下候审,改日再判!”
啪!惊堂木拍最后一下,退堂。
围观众人看了一场有点奇怪的堂审,意犹未尽地散去。案子是案中案,固然是难得一见的新奇,县令大人的态度也有些怪异,一反常日的倨傲官威,怎么对那位蓝衣少女特别客气呢?
连普通百姓看着都有点奇怪,就更不用说公主府的卫士宋通了。
他心中一番计较,然后转身而去,带着这一堂公审中的种种见闻,回公主府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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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京兆府的后堂里,赵县令心中很是不安,反复追问:“这样做妥当吗?不会有事吧?真的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吗?”
董阡陌含笑用了一杯茶,劝他:“为官之道,中规中矩不一定没事,也有台风过境,被台风尾扫到的时候。逆水行舟,逆鳞而上,有时候却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大人年已四十有六,难道你不想在你五十岁之前坐上京兆府尹的位子吗?”
赵县令讷讷道:“多谢姑娘指点迷津……不知下官往后如何再找姑娘请教?”
董阡陌知道,赵县令是怕她无官一身轻,这一走就不再管这摊子事了,于是和声安抚他道:“经过今日一事,你就是本姑娘的朋友了,本姑娘很中意好像赵大人你这么识时务的官员。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这不过是一件微末小案罢了,只要赵大人你办得使我顺心如意,往后在朝堂起伏背后,你也能同分一杯羹。”
赵县令闻言大喜,连连拱手,笑逐颜开地道谢:“多谢多谢!多谢姑娘的提携之恩!”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听着十分之耳熟的女子声音,正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董阡陌道:“这么吵,何人在外面?”
赵县令答道:“哦,那是董府五小姐。”
董阡陌挑眉:“董府五小姐?”
赵县令点头:“是啊,昨晚一名董府嬷嬷死在街上,五小姐过来认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