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一墙之隔,一道婉转低回,低如夜莺的音阶飘出,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不是萧声,不是笛声,也不是埙的呜呜声,却像是这三种乐器交织糅合而成的曲调。
“真好听,这是什么乐器?”宇文冥川问。
“这是树叶吹的《真知鸟》,对世子的腿疾大有裨益,请静心细品。”董阡陌说完,待要继续吹奏。
“慢,”宇文冥川道,“这会儿我觉得双腿还好,只是胸间有一口气不上不下,请问姑娘有对症下药的曲调吗?”
“是哪一种‘不上不下’?”董阡陌问,“是担忧,紧张,还是义愤,导致的此种情形?”
“嗯……”宇文冥川认真思索,脱口而出,“像是思念某个人,勾起的心悸。”
“世子思念的是你的父王吗?”
“不是。”
“那一定是你去世的母妃吧。”
“也不是。”
“那请你详加描述一下,你所思念之人的特征,以及你思念他的理由。我才好挑出最合宜的曲子。”
“她……对我而言是个谜,这两日里一拿起那只画有折梅图的瓷杯,我就会想起她。”
“折梅图?”董阡陌挑眉,“世子说的是我盛放绝芝的那只瓷杯?你还没丢?”
“我平时用它喝茶。”
“那,世子常常想起的人,是指我吗?”
“对。”宇文冥川坦诚到底。
论起来,这些天里他心中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既如此,就让“当事人”帮他确定一下吧。
“好,那我明白了。”董阡陌点头。
“姑娘真的明白?”宇文冥川对着头顶上星光缥缈的夜空,问,“那依你之见,我该听什么曲调来纾解这种心情?”
“……”董阡陌想了想道,“世子请平躺于草丛间,听我奏来。”
“躺好了。”
于是,一曲清越、激昂而高亢的树叶之曲奏响,听得宇文冥川心绪激荡,还越听越生气,有一种拔剑而起的冲动。
此刻手中如果有剑,他可能已经被怒气牵引,一剑劈出去了。
一曲罢,宇文冥川皱眉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从未在乐府听闻过。”
董阡陌告诉他:“这是一首古曲,改编自《侠客传》,讲的是一个少年遭受灭门之灾,又不幸认贼作父,还娶了杀父仇人的女儿,帮这些人做尽违背良心的事。后来,少年在某一天得知了他的身世,却已经是积重难返,于是只好离家出走,与仇人全家划清界限。”
“……”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董阡陌以为墙外人不在了,就要带着鸟儿回鸟廊去了,宇文冥川才问:“你为什么吹这样的曲子给我,这种故事与我有何关联?”
董阡陌反问:“世子不觉得那名少年很惨吗?”
宇文冥川又是一默,然后还是问:“的确很惨,可是那关我什么事?”
董阡陌理所当然地说:“世子的遭遇固然不幸,然而跟那名全家被杀的少年一比,你就没那么惨了。你只要这样想,就能排解心中郁结,没那么恨我了。”
“……”
“世子稍安勿躁,”董阡陌最后规劝,“绝芝不是毒药,你的病也不是绝症,只要心境从容,早晚有一天你还能用腿走路的!”
“……”
之后,墙里面响起了脚步走开的声音,宇文冥川没有越墙去追。
总归只是一墙之隔,她又身穿宫女的绿裳窄腰裙,一定是念祥宫的宫娥,想查出她的身份易如反掌。
可是第二天晌午,当宇文冥川来到念祥宫,向太后请了安,他把这座宫殿里五十四名宫娥、十七名太监、九名嬷嬷一一相看过去,才发现根本没有他想找的人。
宇文冥川告诉乔女官,有名宫女十五六的年纪,满面精灵,昨日她丢失了一只钱袋,能否找她出来认领。
乔女官不明所以,还是当下叫出宫中诸人,排成两行让世子寻找“失主”。
可是,除了失望,宇文冥川什么也不可能找到。此时的董阡陌已经被李周渔提领捉走,早已不在太后宫里了。
而且宇文冥川找的是宫女,却少问了昨日来请安的董家姐妹。
好在,宇文冥川手中仍有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就是那一只寒鸦折梅图的瓷杯。那东西是从董府流出来的,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据媒人讲,那是董四小姐董阡陌的闲作,可不久前宇文冥川已经当面确认,那个董阡陌根本不是“她”。
既然不是那一位董小姐,很有可能,那只瓷杯的主人仍居于董府,有可能是另外一位董家千金,又或者是他们家的丫鬟。
虽然仍有许多疑问等待解开,但目前除了守株待兔,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把她挖出来。
“刘二,”宇文冥川叫来管家,“写一张礼单出来,我要送董老夫人一份厚礼。”
“不知礼单要裁几尺长?”礼单越长,礼品数目越繁。
“裁五尺二寸长,”宇文冥川匆匆吩咐着,“把我院里那一只石景鱼缸也抬去董府。”
“石景鱼缸?”刘管家感到吃惊,“可,那是一件连通两地的异宝啊!送去董家,那下次有事急用的时候,就派不上用场了!”
“还用你说,我岂有不知。不过眼下最派得着用场的地方,就是从董府把那个人找出来。”
“不知世子要找什么人?”刘管家恭敬询问。
“一个小女子。”
“是董府中的女子?”
“对,是董家……一个欠债不还的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