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甚至有一点儿无聊。
愤怒的民众略微顿了一顿。
“那……那是……”
“操作器,”少年坐回椅子上,好像很疲惫。“云守九城城防系统和人工智能系统的唯一操作器。”
随着他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广场上迅速安静了下来。咕咚几声,想要爬上来的那几个暴民纷纷跌落回了地上。
“我也是九城出身的人,我不是不讲道理。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你们让我成为你们新的一任总官,你们的生活不会有变化,只是以后不准有任何一个人提起云迁这两个字。违反的人,我直接扔出城喂狗。噢……还有,趁着他现在没有死透,我希望你们能抬着他在城里游街,让每一个——听好了,是每一个人,都亲眼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广场上仿佛突然没有了一个能说话的人,鸦雀无声。
“第二个选择是,我杀人偿命。我主动自尽,放火烧了我自己,你们要看可以来看。****就在今晚,就在你们敬爱的总官大人身边。”说到这儿,少年顿了一顿。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在这一刻,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带着这个操作器一块儿。”
林三酒闭了闭眼,转身走出了阳台。
她不需要再看下去了,她已经隐隐地猜到了。她走进楼道厅内,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林三酒以为自己会产生不忍,产生同情——不过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坐在这儿,麻木地等待着一件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发生罢了。
噢,应该说是已经发生过的——这里毕竟只是数据体重现的记忆。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薛衾和伊甸园里的女孩子们,随后又想起了楼氏兄妹。最后,她想起了女娲。
屋外的喧闹声,就像是海浪一样模模糊糊、一波一波不停地打进屋子里来。阿云说的话很少,只有寥寥几句,但是每一句都能激起千层浪。
她托着下巴,等待着。时间似乎分外漫长。
过了不知多久,少年的一句话清晰地穿破杂音,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鬼使神差地,她站起身,转头望向了阳台。
“虽然在场的人还不到九城人口的一半,不过我就这么认定了吧。那么……按照老规矩,你们该说什么呢?”
屋外稀稀拉拉的声音此起彼伏,乱糟糟的不成调子。
“什么?听不清楚,你们再说一次。”
终于,那些声音慢慢地汇聚在了一起,成了一道清晰浑厚的呼喊声。上千人整齐的声音,一起穿透空气,响彻了夜空:“祝新任长官运道昌隆!”
少年呼了口气,关掉了麦克风。
“在我们出战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祝词……真是不肯花心思啊。”他轻轻地对自己说了一句,手指从平板上划了过去,随即转身进了屋。
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刺目的白光也在同一时间照得长官府一片雪亮。林三酒被耀眼的光芒闪得眯起了眼睛,在一片混乱中,她只隐约瞧见了少年的黑色影子,在白光中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白光足足维持了五分钟,等它终于暗下来的时候,天地俱寂。
长官府中彻底地黑了。
云守九城也彻底地黑了。
可能是地下的电线也被白光一起毁掉了……林三酒坐在黑暗里,默默地想道。
阿云在今晚死了,活下来的只有人偶师。
人偶师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接着啪地一下,按住了楼梯扶手。他慢慢地滑到了地上,无声无息。林三酒侧耳听着后面的响动,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听不见我的声音……但我还是想说。”
“……我大概猜到你要礼包做什么了。你不用非得要礼包不可的,因为那个人,我认识。”
“他叫宫道一。”
“我可以帮你找他……我愿意这么做。”
身后静静的,没有传来半点回应。当然,她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个不存在的看客而已,真正的人偶师大概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
她想到这儿的时候,猛地一抬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拧过了脖子。
少年面无表情的模样,正对上了她不可思议的视线。他手中什么也没有,但是正是这一个“什么也没有”,穿透了林三酒的胸膛。
没有血流出来,甚至也不怎么疼——周围的一切都迅速地变形了,花了,变成了无数的色块,从眼前不断飞逝;少年也在这一切里失去了形体,终于连着这个世界一起变成了虚无。
数据体编写出来的世界崩塌了,所有的物质都在一瞬间消散了外形;当林三酒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时,她已经重新回到了一片虚空中。
无数丝丝缕缕的白光从身边铺展了出去,在这虚无中漫漫扬扬,无边无际。除了白丝般的光芒,她什么也看不见——包括她自己的身体。
“这里是……数据流管库?”她在心里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我又回来了……?”
“真是没想到呢,”一个意念以文字的形式,直接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在面对一个充满危机的困境时,你的屏障几乎完全打不破。反而是一段毫无危险、事不关己的记忆重放,叫我们终于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你们的人性,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一个巨大的负累呢。话说回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替你把这个部分删掉。”
“人偶师……他……”
“从便利店结束以后,你看见的两位人偶师都是我们编写出来的。”
林三酒一愣,好像这才反应过来。
“你说你可以删掉我的人性——?”
“对啊。谢谢你的资料,我们已经全部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