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么,我就坐车走吧。我想,我肯定欠了帐。你替我看看我欠了多少,华生,我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了。”
我从两排躺着人的木榻间的狭窄过道走过,屏住呼吸,以免闻到那使人呕吐和发晕的臭气,四处寻找掌柜的。当我走过炭火盆边的那个高个人时,感觉有人猛拉了我上衣的下摆,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走过去,然后回过头来看我!”我低头一看,这话只能出自我身边的老头之口。他骨瘦如柴,满脸皱纹,一支烟枪耷落在他的双膝之间,我向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看,不仅大吃一惊他也转过身来,除了我,没有人能看见他,他身体已经伸开了,脸上的皱纹也没有了,昏花的双眼变得炯炯放光。这时,坐在炭火盆边笑嘻嘻望着目瞪口呆的我,不是别人,竟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他暗示我到他身边去,随即转过身去,再以侧面朝向众人时,立刻又显出一副哆哆嗦嗦,胡说八道的神态。
“福尔摩斯!”我低声说,“你到这个烟馆来做什么?”
“尽量低声些,”他说,“我耳朵很灵。如果你打发开你那位烟瘾朋友,我很高兴能够和你谈几句话。”
“我雇了辆小马车在外边。”
“那么,让他坐车先回去吧!对他你可放心。我建议你写个便条,托马车夫捎给你的妻子,告诉她咱俩儿又搭上伙啦。你在外边等等,五分钟后见。”
要拒绝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任何请求是很难的,因为他的请求既不明确,又充满了温和而巧妙的态度。总之,对我来说,只要惠特内一登上马车,我的任务便完成了。至于剩下的事,又有什么比得上能与我的老朋友一起去进行一次不寻常的探险相比呢?我写好便条,替惠特内付清了帐,带他上了车,目送他乘的车消失在黑夜中。一会儿,一个老态龙钟的人从鸦片馆里走了出来,这样我们一起走到了街上。他驼着背,东倒西歪地蹒跚而行了大约两条街的路程。然后,他迅速地看了一下四周,站直了身体尽情地笑起来。
“华生,我猜想,”他说,“你认为我在注射可卡因和其它一些小毛病之外,又添了一个阿芙蓉癖吧?”
“在那里看到你我当然很惊奇。”
“不过肯定比不上我在那里见到你更惊奇。”
“我来找一个朋友。”
“而我是来找一个敌人。”
“敌人?”
“是的,或者,称之为我的捕获物。我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侦察。我想从这些烟鬼的胡言乱语中找到一点线索,如果在那烟馆里有人将我认出来,我的性命立刻就会断送。以前我曾到那里去侦察过,那个开烟馆的无赖——印度阿三就曾发誓要找我报仇。在保罗码头附近拐角处那房子的后面有一个活动门板,它能说出一些奇怪的、在那里发生的故事。”
“什么!你说的难道是那些尸体?”
“是的,华生。假如我们能从每一个在那个烟馆里被弄死的人身上得到一千镑,我们就发大财啦。这是沿河一带最险恶的图财害命的地方。我担心的是内维尔·圣克莱尔进得去,出不来。”说着他打了个口哨,尖锐的哨声得到了远处同样信号哨声的回应。很快,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
“现在,华生,”福尔摩斯说。这时,一辆马车从暗中驶出,“你愿意同去吗?”
“如果我对你能有所帮助。”
“噢,靠得住的伙伴总是有帮助的,我在杉园的房间里有两个铺。”
“杉园?”
“是的,那是圣克莱尔的房子。我侦察时就住在那里。”
“那么,杉园在哪儿?”
“在肯特郡,离李镇不远。我们要走二十来里路。”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当然,不过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上来吧!好了,约翰,不麻烦你了,这是半克朗。明天大约十一点钟等着我,放开马缰绳吧,再见。”
他抽了马一鞭,马车就疾驶起来。之后,路面变得宽阔起来。最后飞驰过一座两侧有护栏的大桥,四面寂静。只有巡逻警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或者偶然有些狂欢作乐者在归途中留连忘返的纵歌滥唱,才间或打破寂静。福尔摩斯在沉寂中驾车前进,他头垂于胸前,仿佛陷入沉思。我坐在他身边,对这件事很纳闷,到底什么事竟使他耗费这么大的精力,但又不敢打断他的思路。我们驱车走出了好几里,来到了郊外别墅区的边缘。这时他直起身子,点燃烟斗,露出得意的神气。
“你有保持缄默的天赋,”他说,“这使你成为我难得的朋友。和别人交谈,对我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我该对今晚到门口迎接我的妇人说什么。”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在我们到达李镇之前,我可以对你说明案情。看来似乎简单得出奇,但我的确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确,有许多线索,可我却摸不到头绪。现在,我来简明扼要地把案情告诉你,华生,或许你能给我一点启示。”
“那你说吧。”
“几年前——更确切些,是在一八八四年五月——有位名叫内维尔·圣克莱尔的绅士来到李镇。他很富有,买了一座大别墅,把庭园收拾地很漂亮,生活地很富裕。一八八七年,他与当地一位酿酒商的女儿结了婚,有了两个孩子。他虽无职业,却在几家公司里有投资。他每天早晨进城,下午五点十四分从坎农街坐火车回来。圣克莱尔先生今年三十七岁,没有不良癖好,据我所查,现在他的全部债务,共计八十八镑十先令,而他在首都郡银行里就有二百二十镑的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