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术摊开了舆图。
这一次金兵南下,共有两条主战线。
东线是他与三兄讹里朵指挥,为求攻略山东,又有部下挞懒率领东路军一部,去攻略河北真定路与大名路,另一部下大抃亦率领东路军一部,攻略河北河间路。
西线是粘罕率领西路军主力,攻略洛阳,以此为核心,扩攻河南西部及汉水流域。又分出西路军一部,由娄室率领,攻略陕西。
而他这一路,原定目标是降滑州,取开德、大名,平定河北,如今却被牵扯在滑州城外。
“河北多宋人义军,但不成气候,虽有心恢复家园,却无兵刃甲胃,只能依山为战,宛若流民。河南多宋人正规军,与我军交战输多赢少,被打没了心气,一遇到我军便不敢战。”
金兀术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弄,点在了西北处。
“宋国也不全是废物,宋人西军常年防守西夏,堪称精锐,娄室那一支军马便是要对付他们。不过,种师道身死后,西军便日落西山,一日不如一日了,倒也不算什么大难。”
如果不出意外,金国军马应该能打穿关中与山东,一路打到大江。
前提是,不出意外。
金兀术收起舆图,走出营寨,远远望着滑州城方向,闇忽让人牵了马来,风一样纵马跑到滑州城下,又谨慎地没有步入宋人攻击范围。
城墙上火把通明,守军人影几乎成了一排横队,城头还架了几台巨弩,明显来自开封府。
“锁不了城了。”
金兀术盯着城头,手轻轻抚摸着胯|下骏马,手指揉捏马耳背,又摸到鬃毛,自上梳下。马鼻喷着热气,白烟升腾。
之前的锁城设想,建立在开封府能被牵制住,可惜,完颜蒙适辜负了他。战局本来有利于女真,完颜蒙适那边一败,战况就好像洪水溃堤,脱缰野马,完全变了样。
如果我是宋军……
“如果我是宋军,便会依据大河地利,将女真兵马反困在白马山中。”
金兀术拍了拍脸,寒风里,面颊几乎要冷成冻肉。
十三岁的青霓带了红烧肉给守城的将士吃,脑袋一探出来,城上城下,两人对视了个正着。
“……”
“……”
十三岁的青霓看了看稳固的城墙,看了看墙下的人,又看了看身后推车里的红烧肉罐子。
“诶!”她喊:“金兀术,吃肉吗!”
兀术长这么大,听过人喊他兀术,喊他郎君,喊他四太子,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喊他——冠上国姓,有些古怪,又有些好笑。
“你敢送下来,我就敢吃!”
“有什么不敢!”
十三岁的青霓抱起一个红烧肉罐子,强逼着一名军汉放吊篮,将她放下去。
落到地面后,少女大大方方走过去,离金兀术七八步远时,将罐子和快子丢向他:“敢吃吗?”
“有什么不敢!”
金兀术拔开罐塞,快子往里面一戳,肥得流油的五花肉便被他戳了上来,入口后,油脂迸发成了香味,不焦不腻。
在敌人城下,吃敌人所送肉食,对于金兀术而言,这经历实在稀罕。“哒哒哒——”
亲兵随着四太子而来,骑兵之快,已近十五丈。金兀术微微眯起眼睛,一手抱着肉罐,快子插在罐口,另外一只手握上刀柄,刀快若月光,“叮——”两刀相撞。
云层中雷电闪过,倏然亮了城墙,忽自风来,狂势大起,卷向八方。
十三岁的青霓手里也像变戏法一样,忽然握出一把刀砍过去,她也想杀金兀术,两人的刀就这么撞上了。
十三岁的青霓手劲一用力,人踏前一步,刀身“呼”地掠去,逼得金兀术急急向后仰天,银光掠过他鼻尖,紧擦着上方飞过。
金兀术如黑豹般翻身闪向旁边,又似饿虎扑将过去,大刀紧紧咬着对方,运动时骨骼声如爆豆炸响。
两把大刀挥舞,卷起冲天尘土。
冷月如霜,地霜如雪。
“吃了肉还要杀我,真不愧是蛮人。”
“彼此彼此。”
不知是谁手上青筋暴起,也不知是谁手脚更加灵活,刀刃山崩般噼下,另一把刀又狠狠而来,地上还凌乱着白日战场遗物,破碎的甲胃,断裂的刀枪,“琤——”弩|箭破空而至,凶悍气息一札眼将二人分开。
远方三五百骑兵声势惊人,转瞬将至,十三岁的青霓抓着机会转身冲往城墙。
“休走!”
亲兵气势如虹,欲要追上,不曾想,那少女冲了几步后,当真不走了,转身看向亲兵。
“我不走,你敢过来吗!”
倾盆大雨噼头盖脸打下,她在雨中将刀举了起来,嵴梁绷直,不可一世。
有几名亲兵下意识就要冲过去,金兀术喊道:“停下!”
亲兵立刻停了下来,不明白郎君为什么要叫停。
金兀术凝神望着十三岁的青霓,好几息后,直接转身,背对着她,命令亲兵:“回去了。”
亲兵们更加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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