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江湖上一个著名的疯子的理论,恐惧会一代代流传下去。
如果父亲天生害怕蛇,那么儿子大概率也会从一出生就惧怕细长湿滑的物体;如果父亲站到山顶就腿软,那么儿子无论多么努力克服也一定会恐高。
那个疯子还提出,有些恐惧是由于一个人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而产生的,比如小时候若是被狗咬过,长大听见狗吠声也难免紧张,又比如亲眼见到亲近的人被杀者,容易噩梦连连,并且排斥血与刀剑。
那个疯子后来死了,连姓名都没有留下,他的话语也仅被视作笑柄口耳相传。
据说他登上了一处悬崖,纵身跃下,想要验证一个人能不能完全战胜对高处的恐惧,但这次验证的结果却是无人知晓。
死人一向是最安静的。
“真是个疯子。”人们讲到这里,总会加一句愉快的总结语。
可初新明白,一个人若是整日与恐惧打交道,不想疯都困难。
他不是个疯子,相反,在这种时刻他总是理智清醒得很,却也疲于应付骨骼不由自主的抖动和生自脊背的寒冷。
向阳子与左右两名黑衣剑客已经进了刘掌柜的屋室,房内似有忽高忽低的说话声,紧跟着一阵惊叫,初新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有人死了。
他的四肢已逐渐冰凉,因为他清楚得很,这个人的死和他也有瓜葛。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正如恶人施暴时,没有旁观者是清白的。
这便是恐惧吗?
他的记忆又飘飞到很远的地方。
他八九岁的时候,很喜欢学大人的模样在村庄里背着手踱步。他踱步时,有个女孩会一直盯着他看。那个女孩总是穿着青布衣裳,衣服很宽大,女孩的手脚显得小小的。初新走得累了,就坐在大树底下,望着女孩,思考她为什么要穿这么不合身的衣服。
女孩叫阿青。
他那时还不清楚,阿青是个孤女,没有父亲和母亲。阿青同奶奶相依为命。
与初新同龄的男孩子喜欢嘲笑她,有些还会对她恶作剧,阿青不爱理会那些无聊幼稚的玩笑,但生气心急时还是会还嘴。
“无父无母,你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初新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父母,阿青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只有奴婢才穿青布衣服,你是个小奴婢吗?”
“你才是小奴婢!”
初新不明白为什么衣服布料的颜色能决定一个人是不是奴婢,他也感叹阿青吵架的本领不高明,只会用一种反诘的语式。
毕竟只是争吵,初新并不想因为阿青得罪自己的伙伴,阿青不能陪他爬树,陪他游泳,他用孩子的思维权衡了利弊,决定不介入。可争吵总是很容易转化为拳脚,尤其是以多欺少、仗势压人者,更喜欢将言语的争端诉诸武力。
阿青被推搡以后挨了两拳,依旧噙着眼泪。
初新想告诉自己的伙伴,他们的做法是不对的,却张不开嘴巴,双脚也无法动弹。他安慰自己,这只是因为他今天已经走了太多步,太过疲累,并非是他胆小。
安慰没有什么大用处,阿青仍在他眼皮子底下受着欺负。
他离得与阿青有些距离,这诱使他做出了连他自己也难以料想的举动。
他竟然悄悄躲到了大树背后。
眼不见为净,可初新一点儿也不好受,他还听得见阿青被嘲笑的声音。
他又默默地把自己的耳朵捂住了。
终于,阿青哭出了声,在孩子眼中,哭意味着认输、投降,意味着这场较量有了定论。当初新把手从耳边拿开时,阿青和那群男孩子都不见了,他仿佛在大树背后藏了百年之久。
后来他不再学大人踱步,而是开始学剑。他进步得很快,在他二十岁时,他身边已经不再有能和他过上几十招的对手,初新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胆怯了。他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自身足够强大,勇气就能产生?
直到此刻,初新才明白,自己仍然是个躲在树后的小男孩而已。
刘掌柜被拖拽出了屋,他蹬着脚,嘴被捂住,头发披散,身上昂贵的丝绸衣服满是血痕,残狼的行动利落迅速,刘掌柜能活着便已经是个奇迹。
初新像一尊石像般沉默地瞧着眼前的一切,洛阳城的灯火和星光越发显得遥远,“七月”剑鞘的花纹摸起来也很陌生。
有人说,一个人彻底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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