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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控诉,吼得暮天悠莫名其妙,她一直都觉得杭清月是个很冷静沉着,不容易接近的女子,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崩溃,失控的样子。
当然,她不知道今夜在杭清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杀了她,快给我杀了她啊……”被她抱在怀中的王才思突然也发疯似得大吼大叫起来,他一把推开杭清月,口中不停地一遍遍重复着,“杀了她……杀了她……她把我变成太监了……”
杭清月本就已经接近崩溃,被他这一推,一下子跌到在地,头发散落,露出了她那一直被遮住的脸,暮天悠这才看到,她的半边脸竟然肿了,上面鲜红的手指印,显然是被人打得。
暮天悠愣了一下,将匕首收回去,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去拉杭清月。
真的,这一刻,她有些同情这个女子。
若是能选择,谁愿意活得这么辛苦?可是人活在这世界上,太多的身不由己,谁不是为了生存在忙忙碌碌,奔波劳累。
暮天悠手刚伸过去,就被杭清月抬手狠狠打开了,“啪”的一声,十分清脆的声音,在这沉寂的船舱中显得有些突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杭清月的眸光中,满满的愤怒,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暮天悠还从来没被人用这种眸光盯着看过,她不解,为何杭清月会如此抵触她,即使她是想伸出援助之手,杭清月也是从来不愿意领情。
她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杭清月深深地讨厌了。
嘴角微扯,暮天悠忽然站起身,不再管他们俩,对兰花说了一句“走吧”,便迈开步子出了船舱。
天上的月亮已经西沉,也意味着这个夜晚即将过去了。
浴月川上的画舫,静静浮在河面上,雾气氤氲中,就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寒风扑面,却吹不散那层层雾气,暮天悠裹紧了衣服,站在船头眺望远处。
这种时候,她忽然想来一根烟。虽然她从来不抽烟。
或许是被杭清月的话所触动,又或是她哭得过于悲惨,同为女人,看到她那歇斯底里,生无可恋的样子,暮天悠竟觉得自己心中也有点堵的感觉。
兰花跟着她从船舱里出来了,杭清月依旧在低声哭泣,那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显得十分凄凉,让人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有些瘆得慌。
“师姐,萧辰昊怎么办?”她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着了,忙了一夜,也觉得有些困了。
“你在这儿等会,看着他,我去找人来。”暮天悠说着,便跳下了船,朝岸上走去。
自从居杨死后,萧辰昊身边似乎再也没有过别的侍卫。甚至连个随从都极少看到他带,好歹一个王爷,出门却连个伺候左右的人都没有,现在还得让她来解决。
想起居杨,暮天悠不禁抬头望了望天空,深蓝的天幕上,还有几颗星星闪着耀眼的光芒。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虽然知道这只是骗人的,可是她心中却涌上了一丝复杂的感觉。
以前从未觉得人是否有该死和不该死这一说,杀人也从来没想过这人是不是罪大恶极到了该死的地步。
可是唯独居杨和程飞雪二人的死,她的心中觉得有一丝愧疚。
他们俩,是因她而死的。
路上早已空无一人,她又往热闹的街上走了走,才在路边看到一个正准备收摊的小贩,便掏出几两银子,拜托他去帮忙把萧辰昊弄回家。
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把萧辰昊抬下船,暮天悠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距离,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先把萧辰昊抬回自己家里去。
虽然这样比较冒险,但是她不想再折腾了,她要回去睡觉。
早知道当时就该头也不回地下船,那样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一系列的事了,不过若真是那样,只怕萧辰昊今晚就已经成了杭清月的人了。
唉,人啊,当个有权有钱的男人多好,女人争着睡他。
将萧辰昊弄回府里后,暮天悠便把他交给了王管家,自己则和兰花一起回房准备洗洗睡了。
只是她刚爬上床,就听到王管家在“砰砰砰”的敲门,“大人,大人,不好啦,王爷上吐下泻的,您快去看看吧。”
上吐下泻?!
暮天悠吃了一惊,莫不是那迷药的副作用?
她连忙蹦下床,跟着王管家心急火燎地来到了萧辰昊所住的厢房,却看到萧辰昊一脸平静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睡得正熟。
王管家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不禁连声道,“怪了怪了,老奴刚才明明见王爷面色郁结,上吐下泻,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
“好了,王管家,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也下去歇着吧,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一直看着了。”暮天悠狐疑地上前查看了一番,确定毫无异常之后,便挥了挥手,示意王管家回去。
她回到房中,在床上躺下,刚准备入眠,就听到又有人在门外砸门,“大人,大人,不好了,王爷这次真的不得了,他开始梦游了!”
梦游?!
暮天悠半信半疑地下了床,跟着王管家再次来到了厢房,这次,果然见萧辰昊还是好好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绵长,没有一丝要醒的意思。
“咦?奇怪了,老奴刚才明明看到王爷他……”
“王管家你睡去吧,我在这看着他。”暮天悠挥挥手,示意王管家下去,然后走到床前,拍了拍萧辰昊的脸,“别装了,赶紧起来。”
床上的人依旧一副睡着的样子,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你是故意的对吧!”暮天悠有些怒了,上去又打了他两巴掌,“你最好乖乖睡觉,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也不管萧辰昊是不是装睡,反正她要回去睡觉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门也被关上了,四下一片寂静了好一会儿,萧辰昊这才睁开眼睛。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他现在不仅脑袋疼,胳膊疼,腿也疼,偏偏暮天悠根本不管他,直接把他撂在这里就自己睡觉去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然后抹黑来到了暮天悠的院里。
四下查看了一番后,他又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进了房里,或许是忙了一夜,实在太累,又或许是他的步子实在太轻,暮天悠竟然没有醒过来。
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然后点燃了一根香,放在暮天悠的床头。这香乃是安神香,具有极强的催眠功效,专门治失眠症的,吸得越多就会睡得越沉。
他站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听到暮天悠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这才宽衣解带,脱鞋上床,把暮天悠往里面一推,在她的身旁躺了下来。
双眸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四下一片寂静,听着身旁暮天悠的呼吸声,他心里忽然觉得十分安心。
他曾想过很多次,半夜醒来,能感觉到她睡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
如今,暮天悠就躺在他身边。
他忽然伸手,一把把她搂到了自己怀中。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会这么乖,像个普通的女子一般。若是她能就这般安心的做他的妻,那该多好。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胸前那一丝柔软,萧辰昊一愣,感觉自己心里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他忍不住又往下,大手探进她的里衣,狠狠摸了两把。
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滑溜溜的皮肤,富有弹性,手感极好,就像……就像一个软软的大馒头。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了,只觉得自己有点舍不得移开手。
暮天悠似是觉得他很烦,哼哼了两声,有些不耐烦的想要拨开他的手。
他害怕暮天悠醒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过了一会儿,见她又沉沉睡去,便开始脱她的衣服。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把暮天悠的上衣脱下来了,他便又开始抱着她上下其手,一通乱摸。
摸着摸着,总觉得心里有一丝渴望,在这暗沉沉的夜晚开始萌芽,生长,不断长大,最后疯长。
他忽然翻身,一下子把暮天悠压在了身下,大手在黑暗中摸上了她的脸庞,捧着她的脸,温热的唇一寸寸划过她脸上的皮肤,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那股躁动,他紧紧地把暮天悠搂在了自己的怀中,两人的皮肤*裸贴在一起,紧紧相拥,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着火一般火热,他狠狠地吻上了暮天悠的唇,在她的唇齿间辗转,舔舐,吮吸,贪恋着她的每一丝甜美。
萧辰昊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激动过,他低喘着粗气,有些意乱情迷,握着暮天悠细腰的大手忍不住一路往下,滑进了她的大腿内侧。
而此时此刻,暮天悠正在做着梦,睡梦中,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同时,胸口像是有块沉重的大石头一般,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甚至开始挥舞着双臂,想要推开萧辰昊。
萧辰昊见她呼吸有些困难,不禁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瓣。
这时,暮天悠突然说了一句梦话,“卧槽,压死爹了。”
他愣了一下,还没等动作继续,就听到暮天悠又来了一句,“萧辰昊,你特么重死了,该减肥了!”
……
心中一惊,他连忙去看暮天悠的脸,确定她并没有醒过来,只是在说梦话而已,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经过暮天悠这一番闹腾,心中的那股热情也减退了不少。
至少,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从暮天悠身上翻下,对,他现在不能碰她,他要等到成亲的那日……
想到暮天悠睡梦中都叫着他的名字,忽然觉得心情不错,伸手便又将她搂入怀中,亲了又亲,像是十分喜爱珍惜的宝物一般。
又折腾了半宿,天空终于泛起了鱼肚白,萧辰昊像八爪鱼一般把暮天悠搂在自己怀里,把腿架在她腿上,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肉中一般紧紧搂着她。
这感觉真好。
经过这一晚,他决定了,他要尽快把暮天悠娶回家。
现在他明白了为啥男人都那么喜欢娶媳妇,有个软乎乎的媳妇搂着睡觉的感觉实在是美妙。
晨曦的微光,渐渐漫过窗柩,落在了地上,残夜将尽,新的一天,也终于到了。
萧辰昊起身,一件件把自己亲手脱了的衣服又穿回去,他得在暮天悠醒来之前离开这里,不然他担心自己会被暮天悠揍。
穿好衣服后,他站在床头,深邃的眸光落在暮天悠脸上,看了许久许久,像是看不够一般。
良久,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随后翻窗户离开了现场。
暮天悠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懵了,她睡觉一向都是穿衣服的,可是今天醒来,却觉得自己胸前凉飕飕的,掀开被子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上身全裸!
还有昨晚做的那个奇怪的,逼真的春梦又是怎么回事?!
更可耻的是,她竟然清楚的记得那个春梦的男主角是萧辰昊!
难道是因为现在到了发情期,最近她又和萧辰昊接触过于频繁的缘故?!
怀着满脑子的疑问穿衣,起床,梳洗,当她来到大厅的时候,发现萧辰昊正坐在堂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一卷书,好不自在。
她拉下脸,“你怎么还没走?”
听到她的声音,萧辰昊放下手中的书卷,一头雾水道,“走?往哪儿走?”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有什么不同,反正最后我们都是一家。”
为什么她觉得,最近萧辰昊越来越无耻,脸皮越来越厚了?!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我府上吗?”暮天悠咬牙切齿道,她现在越来越怀疑,萧辰昊昨晚昏迷根本就是存心装出来的。
“哦,那为什么呢?”萧辰昊见她气急,像是要发火的样子,这才慢吞吞地试探着问道。
“出去!”想起昨晚那场春梦,再看着眼前男人一副存心想要逗她的样子,暮天悠只觉得心中又羞又恼,指着大门口,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看着她的脸,想起昨晚的滋味,萧辰昊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正想回她,就见门外有个小厮匆匆来报,“大人,门外有一名叫王彬的男子求见。”
自从程飞雪死后,暮天悠一直都在尽量避免王彬与兰花见面,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需将私藏朝廷钦犯这一条罪名告到皇上面前,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让他进来吧。”
果不其然,王彬一进来,先是讲了一番客套话,感谢暮天悠对他和程飞雪的知遇之恩以后,便话锋一转,提到想要见见程飞雪,一叙兄妹之情。
既然他提了,自然要让他见,否则更会引起他的疑心。暮天悠让他去后院等着,便开始收拾了,因为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她要去上朝。
每天雷打不动,风吹日晒,天天都得早起上朝,这日子,简直不是一般人能过的,比上班族还辛苦。她忽然有点同情古代的皇帝和朝臣,当然,她现在更心疼自己。
收拾好后,她就打算出门了,萧辰昊便要跟着她一起去上朝,被她一口拒绝了。
本来吧,若是被人知道萧辰昊昨夜在她府上留宿就已经十分不好了,若是再让人看到他们俩一起去上朝,那只怕朝中的流言蜚语又要满天飞了。
她今日的首要任务,就是送茴香和青霄国的使臣一行人回国。
日头高升,大内禁军早已在城门口列好了队,庄严肃穆,只等着送行的队伍由此经过。
暮天悠牵了茴香的手,身后跟着一大帮朝臣,一同朝城门口走去。昨晚她本想带茴香好好玩一玩,却不想发生一系列的事,以至于最后连觉都没睡好,更别说去玩了。
回顾自茴香来沧衡这么多天,似乎每次想要带她出去玩,结果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心中着实觉得有些不舍,同时又有些遗憾。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暮天悠在城门口拉着茴香说了很多话,最终还是送他们出了城门,目送着他们踏上了归途。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其实是那般微弱,尤其是在同通信不发达的古代。这一别,也不知道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或许那时候,茴香都早已成亲了。
送完青霄国的使臣,暮天悠心中思索着昨晚的事还没完呢,本想着要不要去和沈万松说一声,把王才思抓起来,眼前却蓦然浮现出杭清月那满是愤怒和恨意的脸。
她那一声声的控诉,似乎现在还在耳边回响着。
最终,她决定还是算了,她已经惩罚了王才思,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有时候,给别人留条活路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德。
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都快走回家了,而张言知则是一直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都快回家了,才忍不住出声道,“暮大人,你可听说了,昨夜在浴月川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什么事?”暮天悠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还是要装下不知道的样子,毕竟无关的事,还是不要过多的卷入比较好。
不想张言知所说的事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件事,“听说昨夜胡大人在船上遇刺了。”
胡大人?!胡新?
闻言,暮天悠眉头轻皱,难怪今日上朝见他告了病假,原来竟是遇刺了。
“伤势如何?刺客可曾抓住了?”
“只是轻伤,倒没什么大事,修养两天也就好了,只是那刺客……竟是这京中花满楼一位唤作杭清月的名妓……更让人惊讶的是,那杭清月被抓住以后,刑部一查她的户籍地址,竟发现她是个潜逃多年的杀人犯……”张言知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叙述着自己一大早从朝中其他大人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杭清月?她行刺胡新?!
想起昨夜自己和兰花离开时,杭清月那副崩溃的样子,暮天悠倒是相信她情绪不稳之下可能做出什么过激之事,但是她竟然是潜逃多年的杀人犯……
“可知道那杭清月杀了谁?”
“听说是她的亲娘。”说着,张言知便把所有知道的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暮天悠。
听完之后,暮天悠只觉得这事十分耸人听闻,她虽然觉得杭清月的性子有些怪癖,却从来没想到过她会有那么阴暗,悲惨的过去。
一个人,到底是恨到了一种什么程度,才会手刃自己的亲娘?
眼前忽然浮现出了杭清月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淡淡忧愁的清丽面孔,她不曾想到,在那具单薄,羸弱的身体下,却背负着这么大的阴影。
十二岁的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娘,并且逃亡在外这么多年。
她有些无法想象,杭清月这些年是怎样一个人度过的,她是否会在心底后悔过那日的所作所为,是否整夜整夜的做恶梦睡不着觉,是否在每个午夜梦回都想到那日可怕的情景,是否每日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被官府通缉,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会被揭发。
又或是,担心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被抓进牢里,接受法律的审判?
“可知道她为何行刺胡大人?”
张言知想了想,摇头道,“不知,只听说胡大人喝醉了,准备回家时,在路上与她相遇,她一见到胡大人,就发疯似得拿着一把剪刀冲了过去。”
“那她现在身在何处?”
“刑部大牢。”
听了这番话,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刑部大牢走一趟。
虽然不知道杭清月到底是因为情绪不稳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会去行刺胡新,但她心里隐隐感觉到,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背后一定有着蛛丝马迹的联系。
就算不为了这种原因,她也得去刑部走一趟。
她似乎已经进过很多次刑部大牢了,无论是自己进来,还是来看别人,这黑漆漆的牢房,似乎已经成了她所熟悉的日常场所。
进去的时候,杭清月正靠在墙角,双目呆滞地望着高高的墙壁上那一扇小小的窗户中透下来的白光——外面已经是白天了,这牢房里却永远不分白天黑夜。
“大胆犯人,见到朝廷命官还不下跪!”沈万松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也不起身行礼,不禁大喝了一声。
暮天悠招了招手示意他下去,她要和杭清月两人单独谈谈。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牢房中瞬间变得清静起来,四下无声,一片死寂,混杂着那些难闻的气味,更加显得阴森恐怖,满是死亡气息。
暮天悠走到杭清月身边,却见她还是呆呆地盯着那抹亮光,就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凌乱不堪的头发,死气沉沉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还有昨夜残留下来的几丝血迹。
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风华绝代的佳人气质?
她也不顾牢中湿寒,肮脏,在杭清月身边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两个人的身影被笼在黑暗中,就像两尊雕塑一般,只是不同的是,她们俩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沉默了良久,还是杭清月首先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暮天悠默然,并没有回答杭清月的话。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这事本来也不关她什么事,她也没必要来过问,只是心中总有一种好奇心,以及一丝同情在驱使着她。
听她不说话,杭清月笑了,语气中夹了一丝冷嘲热讽,“来看我笑话吗?”
“你若是这么觉得,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听出了她话里的敌意,暮天悠心中不禁更加想要知道,为什么杭清月会这般抵触她,难道就因为她们算是情敌,所以就连坐下来好好说一次话都不可以吗?
“你可以走了。”杭清月看都没看她一眼,收起了脸上的惨笑,冰冷无情,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行刺胡大人吗?”
“不能。”简单而又直白的拒绝,没有一丝犹豫,让暮天悠更加相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杭清月不是情绪不稳所以才会突然行刺胡新。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同样的,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既然杭清月去行刺胡新,那就必定说明,她与胡新之间,必定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在脑子里细细想了一番,胡新是朝中重臣,在朝廷风评一向极好,为人厚道,资历又老,说话也十分有分量,而且他有十分美满的家庭,妻贤子孝,也没有纳过妻妾,所以后院十分平静,一向为人所称道,所以更别说去青楼吃花酒这等事了,至于昨夜,那也只算是平常的交际应酬,他和杨森二人所上的画舫也只是安排了几个歌姬而已。
既然如此,他会和身在花满楼的杭清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你难道就不想出去吗?”
“出去?去哪里?”杭清月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一般,终于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屑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暮天悠呆了,她没想到杭清月竟已心如死灰到了这般地步。
“其实我早该死了,只是上天怜悯我,让我在这人世多活了这么多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做过的事,没有谁能代你受过,我早就有这种觉悟了。”说着,杭清月突然低下了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痛苦的往事一般,捂住了脑袋。
若是一个人真的一心寻死,那么谁都救不了她。
暮天悠站起身,准备离开,她知道,今天她来这牢里算是白跑一趟了,因为杭清月,根本不想和她谈,也不打算告诉她任何事,既然如此,她再待下去,似乎有些自讨没趣。
“只是,我不服,为什么我做错了事要受到惩罚,而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朝廷命官做了坏事却可以自由自在,逍遥法外,难道你们的良心就不会受到谴责吗?”暮天悠刚转过身,没走几步,就听到杭清月在背后满心愤懑地骂她。
那语气中,满满的恨意,让暮天悠不禁心中一动。
她忍不住转过身,迎上杭清月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这么恨我吗?”
“……”听到她这么问,杭清月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她忽然闭了嘴,默默地撇开了脸,像是在躲避什么一般,不再看暮天悠。
这种表情,她果然是在隐瞒什么,暮天悠不禁转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行刺胡新,你明明知道不可能杀死他的,若是你真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杀他,那你不该这么轻易冲动就出手的,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一见他就这样激动,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杭清月拼命捂紧了耳朵,不想听暮天悠的话,可是暮天悠却一直在强迫她,强迫她正视自己脑中的记忆,她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痛不欲生。
她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暮天悠,指着门口,红着双眼,大声吼道,“出去,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杭清月,你知道自己的下场吗?你杀了人,还是自己的亲娘,等待你的只有上刑场,若是你说出原因,或许能够救你一命,但是你若是什么都不说,那就只要死路一条。”
“我亲娘?”杭清月忽然大笑了几声,随后恶狠狠道,“她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比谁都该死!可惜老天不长眼,让你们都好好活着!”
暮天悠见状,知道她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再逼问下去,只怕她会发疯,也不愿再逼她,遂起身,走出了刑部大牢。
牢房外,暖阳高悬,青天高旷,朵朵浮云在天上悠闲自在地飘着,让人心情颇好。
走出刑部大门,暮天悠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压抑才稍稍减少了一些。那黑漆漆,阴冷潮湿,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气氛实在太过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再怎么积极乐观的人,若是在那种地方待上十天半个月,只怕也会被那夜以继日的黑暗,满是死亡的气息,消磨地心智全无。很多时候,精神上的折磨甚至胜过*,更能让人发疯。
比如杭清月。
她的心中一定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只是她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才会这般抵触别人去触碰。
可是暮天悠想知道。
她想弄清楚,杭清月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讨厌她,抵触她,为什么要在昨晚那种情况下还去行刺胡新,所有的行为都一定自己的动机,杭清月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去做这种事。
阳光很暖,十分刺眼,她忍不住抬手在额前遮了遮,走下了刑部大门的台阶。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新的一天到来,买东西的小贩卖力吆喝着,店铺的老板在热情地给客人介绍自家的货物,茶楼酒肆也都开始营业了,人流进进出出,一派繁荣热闹之景。
在这帝京,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开始,也都是这样结束。
其实每个人,不过都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每一秒,都有人在这个世界上降临,每一秒,也都有人离这个世界而去,万物生生不息,却没有什么能够真正的永垂不朽。
说到底,人的一生不过那般短暂,匆匆几十年,不过如一场梦境,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暮天悠缓缓走在人群中,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太明白到目前为止,自己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人生在世,像萧中庭那般,当着皇帝,受尽万人敬仰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着,而像街边这些忙忙碌碌,不知姓氏的小贩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过着,没有人能逃得过一日三餐的平凡日子。
那么,如此那般费尽心机,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第一次,很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繁华的帝京,逃离现在的生活。
可是人生就算再怎么痛苦,再怎么让人想逃避,每一天的日子却不得不继续进行。
她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府上,见兰花正在门口站着等着她回来。
“怎么了?”
“师姐,好像有些不妙了。”
“什么不妙了?”
“今天那王彬来见我,拉着我扯了一堆他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像是在故意试探我。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人指使,想要来一探虚实。”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按照你告诉我的那些程飞雪的情况回答的。”
“那就没什么事,不要太担心了,你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去找王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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