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不到一会,宁夏脚步轻快地从客厅里冒了出来,“什么回头钱?”
她穿着棉质睡衣,松松垮垮,却更加显瘦。中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黑亮亮地落在肩头,衬得小脸莹白。
她大喇喇走过来,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立在门口的叶昭觉,而是姜熠然手里的包。
她两眼立刻放光,亲人呀,果然是回头钱!
眼下她最庆幸的是,因为忙,也因为懒,这两天没能抽时间去数码店。幸好没去,否则好几千块就白搭进去了。
她乐呵呵地从包里摸出手机,高兴的神采都写在脸上。
叶昭觉见她眉开眼笑,无来由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他想,笑容是可以感染人的。
就像那个人的笑,在他叛逆孤傲的青春期划破了漆黑的夜,宛如一颗太阳,温暖他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姜熠然把皮夹送到宁夏手边,提醒道:“看看钱少没少。”
“……”
宁夏尴尬,她望一眼面色平和的叶昭觉,无比佩服他面对酱酒满满的恶意竟能淡定如斯。
“怎么可能会少。”她看都不看,将皮夹塞回包里,推姜熠然进屋,“你别管了,忙你的去。”
姜熠然生气地望着她,无声警告。
宁夏不理会,继续死命推,还把手里的包兜头套进姜熠然的脖子,“你不是看球赛么,快去看快去看。”
姜熠然简直想掐死眼前这只愚蠢的白眼狼。
“别推我!”他气恼地发火,手臂向外一震,用力甩开宁夏。
宁夏毫无防范,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看他气冲冲地消失在过道,宁夏心情好无力,感觉头都有点痛。
偏偏这时,叶昭觉留在原地,关怀的语调清晰传来:“他平时都这样对你?”
嗯?
宁夏从他平淡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平淡,转身,他俊朗的眉目映入她的眼,那神色分明写着:你舅舅一直对你很不好。
“……”
宁夏微窘地倒吸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而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落入叶昭觉眼里就像个身世凄苦的小孩在自怜自艾,叶昭觉的心不禁微微一磕。
身前灯光莹莹,背后光线充沛,唯独宁夏所在的玄关没有点灯,只是凭借前后的亮度勉强支撑视野。
叶昭觉的突然靠近,迫使前方的光源被遮挡。
清隽挺拔的身躯覆盖下来,宁夏愕然地睁大眼,他要干什么?
她傻傻立着不动,心里竟有一丝微微的紧张。
他在她大胆笔直的注视下,熟练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相信我,这没什么大不了。小夏是个很好的姑娘,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紧张的心绪一下子消失不见,还好还好,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他都表现得干净而温暖,不掺杂丝毫杂质。
宁夏忍俊不禁,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失恋患者。
可她嘴一咧,又快速收住。他神色那么认真,沉静的眼睛似蒙了水,意外的柔和。
她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好看的眉眼,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有根线在中间无形牵扯。
他本意安抚,却将她原本安宁的心搅出一圈涟漪。涟漪不断扩散,她懵懂地眨了下眼,眼波澄澈,轻轻又拨动了他的某根心弦。
一切作用力都是相互的。
他稍稍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嘴角微微笑:“手机号。”
宁夏晃神,“啊?”
“手机号报给我。”
“哦。”宁夏快速报出一串号码,可他一动不动,她不由纳闷,“你不记下来?”
他抬手虚点太阳穴,轻笑:“在这里。”
宁夏不甘示弱:“你的号码呢,你说一遍,我也能记住。”
她骄傲又自信,神采飞扬。
叶昭觉眼神微闪,笑了笑,满足她道出自己的私人号码,“有事可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帮忙。”
宁夏故意煞有介事地问:“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找你?”
“不可以。”
拒绝得好干脆,如她所料。
可立刻又听他补充:“无聊的话去找晓凡,她每天都很无聊。”
宁夏噗嗤一声笑了,“你也太了解晓凡了吧。”
她越笑越好看,像一朵金黄的向日葵,夺目耀眼。
叶昭觉恍惚意识到,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阳光、热烈、生机勃勃。
这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该有的模样。
***
宁夏心情好,不自觉地哼起小调。
客厅里回荡着足球解说员激动亢奋的声音,她躲在拐角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去瞄沙发上坐着的姜熠然。见他神态安闲,她不由舒了口气。
从拐角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姜熠然阴阳怪气的语调却陡然炸出,“小夏妹妹,你去哪儿啊?”
“……”宁夏动作一僵。
她定定神,转身跨-下台阶,手负在背后,讨好地笑,“我明天上早班,今晚要早睡。”
“是得早睡。”姜熠然理解万岁地轻点头,将旁边沙发上的包递给她,“小夏妹妹,晚安。”
宁夏嘴角抽搐,抱着包正欲逃窜,姜熠然提醒道:“不看看里面少没少东西?”
“不是吧你。”她终究忍不下去,“人都走了,你还闹!”
姜熠然看她,“真不查看?”
宁夏眼角一跳,心中升起不好预感。
她仔细翻找,手机、钱包、移动电源、纸巾,一个不少,抬头看他神色,那种坐等看戏的得意她太熟悉了。
她又看向包里,凭直觉摸向皮夹。凝神打开,空的!
眼睛登时就睁大了,“小偷!”
姜熠然极其配合地附和:“没错,他就是个小偷。”
“……我说你!”
他失望地看她,“你竟然相信他,不相信我!”
宁夏哼一声:“我帮理不帮亲。”她走上前,手掌摊平,“拿来。”
姜熠然控诉:“宁夏,你伤害了我。”
“所以呢?”她抬了抬下巴。
姜熠然不甘示弱,“你钱夹里的563块3毛用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无耻!”
***
手机里有好几条信息,宁夏回到卧室后,顺序点开查看。
最新一条是卢晓发来的:徐正则失踪了?
宁夏额头三条黑线滑下。
照她这么说,连续几日无故旷工就是失踪,那她之前岂不是失踪了一个月……
无凭无据,她不愿仅凭猜测妄下结论,索性不回。
她趴在床上,虽然被姜熠然厚颜无耻地坑了一笔,但心情并未受到过分影响。五百多块只是他付给她的工资里的一个零头,他高兴就好,假若满打满算,其实她压根没亏。
小腿无意识地晃呀晃,点开通讯录添加新联系人。她不习惯填写真实姓名,每个联系人都是用外号代替。如果手机被偷,这样可以保护亲朋好友不被有心人士趁机敲诈。
暗忖片刻,她一字一字地打上:昭觉县。
轮到手机号,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点,1、7、8……
呃,后面的数字是几?
她敲敲脑袋想了又想,可惜记忆出现断层,她忘了。
那个信誓旦旦的自己犹在眼前,她羞惭地抿紧唇,自己的记性也太不牢靠了吧……
回忆了半天也没能记起来,最后她只好放弃。
安静的房间内,她懊恼地想,自己年纪轻轻都记不住,就不信年纪大的昭觉县可以。
***
徐正则回来当天,饼房里的甜点师从早上开始就挨次面临突发状况。
先是王哥吃桔子酸了牙,再是大黄送进烤箱的蛋糕没成型,然后是徐思齐做的黄桃水果软糖遭到中餐厅的顾客投诉……
中午休息时,众人围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纷纷断言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徐思齐愤愤地说:“你们说那女的是喝多了还是吃多了还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了,我向她拼命保证黄桃里没有防腐剂,她就是不信。她有没有一点常识?!罐头密封后加热杀菌,老细菌死了,新细菌进不去,防腐剂需要个屁!”
万斯年赏罚制度严格,厨师被投诉会被扣减当月工资,徐思齐这个月至少小一千没了。
饼房里一时间众口纷纭,若忽视掉这些扫兴的话题,倒是难得热热闹闹。
金志良掌心下压,示意大家静一静,“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事情都发生了,没完没了地废话是不是闲的!”
气氛静默一秒。
然而,大黄很快有了新发现,他说:“良哥,好像只有你和小夏一上午什么事也没有!”
他这一点拨,所有人都茅塞顿开地回忆了一遍,还别说,真是!
不过,如果像王哥那种酸掉牙的小事也能拿出来提一提,那金志良和宁夏也是可以凭着记忆搜刮出一两件的。
宁夏和他面面相觑,虽然视线很快就分开,但是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最好别瞎叨叨,越叨叨越点背。
只可惜,人的运气一旦变差,哪怕仅在心里想想,坏事也还是会自动找上门。
徐正则默默消失,又默默现身,她和金志良倒霉催的成了他高射机枪下的活靶子。
再次见到徐正则,宁夏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明辨的气息。虽然他依然冷吊着眼,但过去他眼底尚有余温,这次回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仿佛淬过一层冰水,寒到人的心里。
他是在下午两点钟推门进来的。
彼时,众人都已各就各位,该忙什么忙什么,偶尔交头接耳,场面十分和-谐。
他一来,低气压暴走,所有人立刻缄默,仿佛嘴巴被强行贴上封条。
他第一个点金志良的名,声音近乎冷酷:“老金,为什么我不在饼房每天都被投诉?你们没有断奶么,我不在就一盘散沙!”
四周安静得只能彼此闻见自己的呼吸声。
金志良那张刚正不阿的面孔被数落得红白交织,但他吃的盐多,不怕眼下这点渴,他声线平稳,冷静客观地解释:“,投诉的客人问题都过于刁钻,这事不能怪大家。”
“我没怪大家。”徐正则冷冷一笑,“我怪的是你!一个优秀的团队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厨师长,是从re出来的高级甜点师,不是需要我教你怎么来管理饼房吧?”
(注:re——巴黎蓝带高等厨艺学院,法国糕饼界的专业人才培训机构。)
这顶庞大的帽子扣下来,配上他一字一顿冰凉的语气,金志良两眼低垂,头皮麻得很。
宁夏把自己尽可能缩在角落里,徐正则像吃了炮仗,只差没长出两只牛角扮演怒目横眉的牛魔王。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突然下来转悠,饼房里每个有人工作的位置他都会上前视察。
宁夏头戴厨师帽,长发藏在帽尖,从背影看和瘦小的男人并无区别。
她窝在角落里,耳朵机灵地高高竖起,听着不断向这边靠拢的斥责声,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
要准备喝心灵鸡汤了,好无奈……
徐正则发现她,是注意到她赤条条露在外面的那双腿,笔直、纤细、白皙,明显不是男人的腿。即便刮干净腿毛,正常男人的腿哪怕再精瘦也是结实有力的。
他几步走到宁夏面前,眼眸眯起,“你怎么滚回来了?”
语调冰凉,在宁夏心头卷起一阵寒风。
她歪头,笑容天真懵懂,“我走了么?,我想你肯定对我有所误会。”
他鼻子里哼了声,忽然就压低了声音,“呵,二皮脸。”
“……”
宁夏觉得,她如果不继续装下去,都有点对不起他口中的“二皮脸”。
她二皮脸道:“,你不去你的工作间看看?我每天都把那里打扫得特别干净,不信你可以去检查。”
徐正则直直盯着她,眼神很奇异。
宁夏以为他会精力充沛地将战火引到她身上,可他居然没再继续追究,只是上下眼皮轻轻一碰,意有所指地说:“小猪,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什么意思?宁夏迷惘错愕。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或许是一句别有用意的警告。
可警告的内容是什么?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
***
艰难险阻的第二关似乎不是她硬着头皮闯过去的,冥冥中,她的直觉偏于诡异,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徐正则是有意放水。
王哥带头开玩笑恭喜她有惊无险,她脑海中的警铃却自始至终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
傍晚就餐时间,她一个人坐着发呆,餐盘里的饭菜都快冷掉。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前方余光里满满的荤菜,红艳艳得勾人食欲。宁夏抬头一望,居然是徐思齐。
她随口发出感叹:“这么多肉你一个人吃得完么?”
他笑得欠扁,“吃不完也不会赏给你。”
谁稀罕。
“你吃你的吧,我根本没胃口。”她撇嘴道。
徐思齐稀奇,“小猪还会没胃口?”
她吸一口气,立刻笑眯眯,“是啊,小猪吃那么多肉,早晚变成死肥猪。”
“……”徐思齐笑不出来了。
宁夏也忽然不再作声。
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她戳了戳米饭,凝眉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仍在出神,又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坐下。那人目光对着她,眼底飘着两朵火烧云。
徐思齐轻咳一声,示意宁夏看左边。宁夏疑惑,头扭过去,直直地对上那人虎视眈眈的眼睛。
卢晓。
宁夏猛拍胸口压惊,“卢副总,你找我有事?”
她正儿八经的询问,看卢晓的眼神拘谨得像看陌生领导。
卢晓本来是要发火的,但很快注意到她给自己使的眼色。正值晚餐时间,餐厅陆陆续续有员工进来,周围不乏饼房的人,其中就有独自一人坐在圆柱旁的徐正则。
愣了愣神,卢晓急忙改口,嘲讽道:“我能找你有什么事,笑话。”
说着,她身体坐正,手机在桌上轻轻一搁。暗示她,电话联络。
宁夏有所会意,悄悄在餐桌下面做了个ok的手势。
卢晓斜着眼睛瞥见,这才满意地开始用餐。
宁夏一抬头,正对上徐思齐全程旁观的乌亮眼眸,心里哀叹一声,正欲装傻,徐思齐却挑眉对她笑,笑意里满满都是洞悉。
宁夏没办法,只好食指点向他,无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嘴角轻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宁夏心头郁闷,将卢大小姐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猪一样的队友!
事后,两人通话。卢晓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指控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人间蒸发。
宁夏单刀直入,把在餐厅的怨言一股脑发泄出来:“诶,我说。你脑袋瓜子只是个装饰吧?我进万斯年本来就和你关系不清不楚,你当那么多人面坐我旁边是想把传言坐实么?”
卢晓说:“坐实了又怎样?徐正则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请注意措辞,我不是你的人,谢谢。”这话听起来真别扭。“还有,我明确提醒你,他知道是一回事,你不收敛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你让我进西饼房究竟有何目的,但我奉劝你,徐正则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