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这特娘的还有活路吗?今天若跑不掉,老子就被这些棒槌打成筛子了呀。
全民皆兵,天罗地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尽平生所有气力,没命地狂奔了。
什么沟坎石堆,什么荆棘灌木,统统不在话下,一掠而过,人若逼急了,那种潜在的求生本能,任何势力都阻拦不住的。当然机枪、大炮除外。
就这么的,我在前面没命地窜,一干老少妇孺在后面狂喊着追。出村爬坡穿树林,渐渐地,我听到后面喊声远了,遂稍一回头,见后面远处追赶的人马也稀落起来。
跑在前面的是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后面是一些妇女,再后面是一些老头老太和小孩,更远处,隐隐发现有人抱着棍子在狂奔,不,那不是棍子,而是半自动步枪呀。
这若被一枪撂倒,明年的今天就是老子的祭日了啊。死了没办法,只是死后的尸体还要被人踏上一万只脚,唾沫星子也会把尸体泡烂的。
好在,前面就是山脚,山上松林茂密,只要逃进大山里,估计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追进,但接下来的千军万马大搜山,我就无路可逃了。
能活一时算一时吧,反正不能眼睁睁地被他们抓住或打死。
我呼哧着窜进了山脚密林,一气奔到山顶,回头望去,见山下人群越聚越多,但似乎还没人直接追上,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商量围山的策略吧,或者是在等着上面的干部来具体指挥分工。
借此机会,我冲下一个山头,朝着我们山洞的方向连滚带爬地窜去。
裤子破了,鞋子也磨穿了底,脚板也应该被扎进了荆棘,每一步贴地都钻心的痛。
这些都顾不得了,这点痛疼相对于我的性命来说,压根就不是个事,只要能活着,只要能逃出重围,哪怕在某个地方,某个耗子窟窿里死去,这辈子也算死的有尊严了。
我在崇山峻岭,山崖密林里上窜下跳地狂奔了约一个多小时,在太阳偏西的时候,终于远远望见了我们所栖息的那处山洞的林子。
我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扶住一棵树,大口喘了几下,刚要继续奔,不经意地往前面远处山谷扫了眼,脑袋轰的一炸,一下子傻了。
东边山谷里,一队举着红旗的小学生正沿着山谷蜿蜒而来,距我们所在的那个洞口最多还有三四里地。
只学生还没大有危险啊,关键是队伍前后还有几个穿着黄军装的大人,那应该是部队教导员啥的在领着学生们野外拉练宿营吧,这是很平常的事。
这特娘的咋办?硬着头皮过去?肯定会暴露,而一旦被他们发现,想跑都来不及了。
咋办?咋办?我脑子疾速飞转着,眼看那队学生举着红旗,歌声嘹亮地距离山洞口越来越近,我终于狠下了心,咬了咬牙,仰天长叹一声:别了,三山媳妇,别了,我的秀儿,如果以后还能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若今生不再……
我鼻子一酸,悲泣一声,转身往东北方向窜去。
待腿脚酸软地爬上山顶,乜眼往山谷里望去,惊见那些学生已爬上了山坡,有的还到了洞口。这下,她俩一个都跑不了了。
我疯狂至极,闷吼着一拳砸在一棵树干上,咚的一声巨响,碗口粗的大松树猛地一晃,溅出一团皮屑,而我的手背也擦掉了一片皮肉,没出血,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和鲜肉……
完了,一切都完了,是我害了三山媳妇,当初也不该把秀儿留在洞里,应该把她送回家呀,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看政府咋办了。
我丧心病狂地一气窜下山,沿着山岭小道闷头直往东北方向跑去,我不知道到底该去哪儿,也不想应该去哪儿,就那么一路跑呀,跑呀……穿过田间,涉过小河,翻过一道又一道山岭,直到累的眼花头晕,感觉天旋地转,身子再没半点气力了,就一头扎在一个好似有涵洞的地方,闭眼昏死过去……
等我朦朦胧胧地醒来,睁眼一看,四周一片漆黑,这,应该是夜里了吧?
我在啥地方?我艰难地爬起来,眯眼极力回想着过程,渐渐把思绪聚拢,这才意识到,应该是出了胶南县了。
按跑了大半下午的路程来估量,起码是进入胶州地界,或即墨县地界?
那我下一步应该往哪儿去呢?总的有个目标呀,要不跟个瞎子似的胡乱逃窜,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人抓住。
我坐在地上,皱着眉头沉思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安全的目的地,浑身酸痛的要命,肚子也咕噜噜地直响。
这时候,三山媳妇和秀儿早应该被那些人押到县上审查去了吧。
我苦笑了一声,仰天叹了口气,不管它了,我不定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某一天或某一个时候也会被捉拿归案呢,目前要做的是先找点食物,填饱肚子,再找人打听下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再考虑逃跑方向。反正能躲一天算一天吧。
我想到这儿,凝神打开夜眼,周边景物渐渐清晰起来,发现这地方是一个山坳,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土岭的沟底里,因为我前面是一座石桥,连接着两边的土岭,岭上岭下都是树林,不过现在这季节,大多数树木还没发芽,只有星星点点的松树是一片绿意。
我艰难地爬起来,蹒跚着爬上了小桥,仰头瞅了瞅北侧的山岭,踉踉跄跄地爬了上去。
站在岭顶,放眼向四周望去,西面,是连绵起伏的土岭,土岭尽头黑黝黝地,应该是大山了吧,东面,目力所及之处,模模糊糊地一马平川,南面,还是一道岭接着一道岭,没有尽头。
北面,是一个很大很宽的三角形盆地,盆地西、北都是山岭,唯有东面连着平原。
而盆地里好像有个村子的轮廓。
我心思一阵,不敢进村,还是沿着山岭往西边大山去吧。在山里总比在平原上流窜保险。
主意打定,我便沿着岭脊,一路往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