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出现在那儿?我是说……你参加的互助会。”
布莱登一只手臂撑着玻璃表面,落地窗外是青淋淋的阴沉的天。
“不知道。”天际的云层折射光棱,映进眸中忽明忽灭,菲恩闭了闭眼,“弗莱又一次逃脱了。我很难过,幸好她在那儿。”
“你都说了?”布莱登又问。
菲恩答:“都说了。”
布莱登的手掌离开窗玻璃,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
“听着,还有两年你就能离开这儿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额际神经敏感地抽跳,菲恩抬手轻按眉骨。
语声低缓,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也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
“养父有个坏习惯……一旦他喝了酒,就会对我的养母拳打脚踢。”
深夜四周太暗,她的脸几乎看不见棱角,柔和地浸在阴影里。声音却是坚平而硬质的,在水泥墙壁上撞溅细弱的回响,“她不能反抗。因为他威胁要杀了我。”
那时朱诺的声音在他眼里呈现灰色,跟他瞳膜的颜色十分接近。
布莱登回到隔壁公寓照顾佩妮。
公寓里再度静下来,这是菲恩最熟悉的环境。在无声的静谧里,他感到安全。
菲恩拇指勾住后领,脱下衬衣。
口袋里印着她唇印的纸片掉到地毯上,被他弯腰一把拾起,拂掸走沾染的尘灰。
他指尖微动,抚触着那枚唇印。皮肤与纸面相贴,感觉到细腻独特的纹理。
他蓦然想起昨晚,朱诺的双唇开开合合。
她从未对他说过那么多话。
他听得认真专注,甚至到此刻,也能一字不差地回想起她所叙说的全部细节——
“养父喝止咳药水,吸食强力胶,后来终于沾上了□□和冰.毒。薪水逐渐捉襟见肘,于是他开始私下做点生意,将低价收到的毒.品转卖到街头毒.贩的手里。
“我十四岁就每天开车替他运货……还是十五岁?记不太清了。他告诉我,要是被条子抓到,就说自己是个没家的孤儿。如果我把警察招至家门,他会先打死我的养母,再开枪自杀。”
“我一直很听话……一直很听话。”
她的声息低微下去,尔后又突然扬起,像海平面上急涌翻掀的巨浪,“可是有一天我回到家,发现养母遍体鳞伤倒在厨房,太阳穴里插.着一把割肉刀。养父不在家。后来我才知道,他洗掉手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去上班了。”
她的确是在讲着故事,每个措辞都不温不火,少有情绪渲染。
而他知道她说的一切,他理解字眼背后辛辣痒痛的感觉。
而现在他回想起她的故事,这份感觉又重返手心,被他连同纸片一起握紧。
“我报了警。来的警官叫约翰·唐纳德,他带我回警局录口供。当时唐纳德的女儿也在警局等爸爸回家。她给我披上一条毛毯,告诉我她是艾薇。”
菲恩清楚地记得,说到这里,朱诺抬起手背掩住双眼,也掩住了她眼里他的影子,“那条毛毯真暖和啊,我到现在还留着。”
到这个时候,她的声音成了白色。齐整均匀的、不透明的白,把杂质都掩映在背后,像浓雾一样倾轧而来。
昨夜他看到的这股白,还顽固地覆盖在他的瞳膜上。
“录完口供,我到走廊里坐下来,告诉他们除非那个男人被锁上电椅,否则我不会安静离开。当时我甚至想过,如果他安然无恙地走出警局,我一定要随便抢来哪个警员的佩枪,朝他的脑袋开上几枪……”
尾音生硬骤停,她突然挣扎着起身向外走,像溺水缺氧的人。
楼外是鲜活通贯的风,她冷静下来,又接着说:
“艾薇给我买了一杯咖啡,陪在我旁边。负责这起案子的检察官说,现场没能提取到指纹或dna这一类有价值的确凿物证。死者属于非法移民少数族裔,疑犯却是个有正当工作的中年白人,按时交税,待人和善,在街区里有着不错的口碑。而作证的只有一个华裔女孩——这起案子胜算不大,他建议跟我养父做一笔交易。
“这笔交易的内容,是养父承认过失致人死亡,接受两年的刑期。”
揉皱的纸团放在一边,菲恩褪下长裤。她的话语充塞在脑海,循环往复地倒带重播。
他走进浴室,砖壁新凉瓷硬,脑内她的声音仿佛也多了回响:“我问艾薇,用两年的自由就能买下一条人命么?她没有回答我。
“我辍了学,就近搬到新泽西,靠赛车和赌.博赚钱,闭着眼睛活着。烟瘾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毛病。
“又过了几年,艾薇找到我——她已经是个纽约警局新入职的警员了。她告诉我,养父被逮捕了。这一次他失手杀死了自己新婚的妻子,一个白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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