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往事如烟

    完全不解风情的林初音像是故意吊我的胃口，低头沉默了半天却不肯再多说话。直到我再三催促，她才慢悠悠地反问我：“我早就听说过崔小姐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以你的眼光来看，一个风尘女子洗去铅华，突然变成平常人家的妇人，日子会过得怎么样？”

    我倒吸了口气凉气，她这么问，想必亲眼看见了罗小翠的日子，虽说那时社会风气开放，可一个世家子弟娶了个歌伎当夫人，势让不少人侧目。周围邻居们的风言风语，甚至还有罗小翠过去的旧相识的调侃，时间久了，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变淡。何况王家根本不接受她，他们小两口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从最初的甜蜜变成现实中难堪的煎熬，这绝对不是王士易和罗小翠当初构想的美好未来。

    “看来不用我多说，你已经能设想他的日子有多难熬。士易哥哥坚持和她在一起，已经让王家蒙羞，自然不肯让她进王家门。还有，她虽说不是翠莺坊的头牌，但也有不少人对她痴迷。她从良后，一直都有人不断去纠缠，她那种人，终究还是风月场中出来的，不懂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甚至有人当着士易哥的面笑他戴了一顶好大的绿帽子。士易哥和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直到那一天……”林初音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用我听不见的耳语喃喃道：“那一天，他们两个又吵了一架，说是翠莺坊的老鸨子来找她，希望她再回去，翠莺芳情愿给士易哥一大笔钱。士易哥狠狠骂了老鸨子一顿。等我赶到的时候，罗小翠跟士易哥两个人还在吵架。我在那里劝了半天。没想几天之后，他们两个居然出事了。”

    根据林初音的描述，我能猜得到王士易他们两个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拮据。为了教训王士易这个不肖子，王员外绝对不会手软。离开家的王士易还能做什么事情？他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不会挣钱养家，两个人最初只是靠罗小翠典当的首饰、衣服过日子，可坐吃山空，最后是罗小翠替人做针线活换点儿钱过日子。浪漫的风花雪月遇见了柴米油盐，最终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可两个人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就寻了短见吗？不见得吧？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们的神经，最终让他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呢？我很委婉地追问，换来的却是林初音的沉默，她只微微叹口气，一字一句道：“过去的事情，你又何必问得太清楚？你说过只是想帮忙，而不是为了追究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不对？尤其是对士易哥哥，罗小翠这个名字连提都不能提，否则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跟你翻脸。所以……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你不要提他的伤心事，我不在他的面前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成交吗？”

    好聪明的女孩！我心中暗自叹息，她显然已经意识到我有意在王士易面前掩盖了自己的身份！虽说她并不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却猜到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我笑着点点头，这个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心机的女孩，却未必如我想得那般单纯。她一向是喜欢王士易的，而且从未有过改变，那她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罗小翠？通过她对整件事情的描述，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流露出几分对罗小翠的不满。那她会不会出言不逊，刺激罗小翠脆弱的神经，甚至导致最终的悲剧发生？还有，王士易被救，据说第一个发现的是个女子，我猜想除了一心爱着他林初音外，再没有第二人选。

    知道太多，我心里的疑惑反倒越来越大，经历过如此沉重打击的王士易为什么突然换了个人？若真的爱到刻骨铭心，会这么快就淡忘过去的感情吗？还是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小心翼翼藏起来自己的情感，只在夜里独自数着心里的伤痛？强颜欢笑，为的就是让所有人忽略掉自己的伤悲？

    可不管怎么看，王士易都不像是个沉浸在伤感里无法自拔的人。正如现在的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说笑，“嘿，我提醒你，下次和损友在一起的时候，千万记得要留心自己的背后。当年我在学堂跟读书的时候，有个同窗特别喜欢恶作剧。有一天，他很热情地拉着我在整个学堂里转，我只觉得大家看我的目光怪怪的，总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直到散学回家，我才发现我的后背上被他贴了个大大的字条，上面写着：‘我是大傻瓜’。不过他还算客气的，第二天我就在他的背上贴了一只乌龟！”

    是我的笑点太低了吗？想起有人背后被人贴张画着乌龟的纸走在大街上，满头雾水地看着四周想笑又敢笑的人，那情形一定很好玩。可他不会跟我也来这招吧？我将手伸到背后晃了两下，赫然发现自己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名花有主”。

    “你太过分了吧？这可真是防不胜防！小心我会翻脸的哦！”我狠狠瞪了王士易一眼。

    他笑眯眯道：“不会这么快就生气了吧？我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更何况这张纸贴上，名副其实不是吗？最起码不会有人骚扰你了。你看，那个人可是已经跟你一个人上午，若不是看到这张纸，我想他一定会过来打扰你的。”

    有人跟踪我？又是可恨的莫绍谦？我恨恨地转过头去，根本没有人！他是在开玩笑？若不是还有要务在身，上必然会狠狠教训王士易一顿。可他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不等我开口，就用失望的语气道：“哎哟！刚才还跟在我们后面，怎么一眨眼就没人了？我可真没骗你，是真的，一个高高帅帅的年轻小伙子。现在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你？我和你在一起，会不会被别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