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耳畔突然冒出一阵阵奇异的细碎声音,清脆悦耳且有古怪的节奏,好像有无数坚硬的小木块被搁在铁碗里摇晃碰撞,形成有趣的音律。
我忍不住支耳倾听。
没几秒,这声音越来越恢宏,从脚底下升起,卡卡地开始轰鸣,直至响彻整个天地,连风声也被淹吞。
环视四周,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是什么小木块的碰击声,而是无数具未完全脱尽血肉的骷髅骨架正拖泥带浆地从地上爬起。
它们像一只只完成蜕化的昆虫,费劲地从尸衣和血肉包裹的“蛹”中挣扎而出,然后磕磕碰碰地弯腰在尸泥里努力摸索和抢夺,将先前摔断的部位剔干净血肉后往身上拼接,若双手已齐全的就自己擤来擤去,将荡附在骨头上的血肉筋络撕扯干净。
“这就是了。”南城九倾冷哼一声。
孟婆君似乎也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状地拍大腿。
“这方阵局用意在此。想不到阳界能有此法阵高手,很是了得,本官甚为佩服!”
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哑谜,我一头雾水地抱住南城九倾的腰,将脚慌张抬起,踢开先前踩踏着的一根骨头,眼睁睁地看它被一具骷髅迅速捡起并插在自己的胳膊上。
完成了大事般的兴奋,骷髅擤掉附在盆骨上的一大片碎肉后,蹦蹦跳跳跟上了大部队。
所有拼装完毕的骨架们朝八卦方向,列队移动。
无数白骨互相碰撞摩擦,形成一首怪异单调的进行曲,指挥着它们踏着尸肉和尸衣,趟着黑红色的腐血慢吞吞地前行。
无法描述这荒谬不经的一幕使我很想戳瞎自己的双眼,好还回本是正常清明的世界。
悬浮空中的八卦阵俨然是一种信号,号召从天际坠落的死尸们脱尽血肉,以骨架之姿“轻装上阵”。
一个声音幽幽从背后传来,更正确的说了一句能听得懂的人话。
“你……不走吗?”
它轻声问,并定定地看着我。
这是一具正好路过我身旁的骨架,它把全身的血肉和尸衣剔得干干净净,一身白骨在天地猩红中显得格外莹滑。
停下前进的脚步,一双黑漆漆的眼洞冲着我直直地“望”过来,而对两只存在感很强的大鬼完全无视。
好奇怪。我看向南城九倾,他却毫无惊异之色。
没有肌肉和眼球就无法分辨表情和眼神,但我想这位骷髅兄一定在看着我的脸加以询问。
声音沙哑平板,像个机械的语音玩偶。
我怔怔看向它的喉部,没有任何血肉自然也不可能存在声带。
但它极其清晰地又一次询问:“真的不走吗?时间不多了。”
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回答它些什么。
久久没得到回应,它似乎有些失望,晃了晃头骨重回队伍,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所有的骷髅都是相差无几的卡啦卡啦作响的白骨架,不具任何可供辨认个性的特征。
使我震惊的并不是一具白骨在没有声带下的发问,而是它能看得到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疼,好像有无数的蛆要钻出来,我想自己快被这一夜乱七八糟的奇景搞疯癫了。
“别怕,”南城九倾淡淡地安慰我,“它们只是阵灵,没有攻击性。”
白骨架们源源不断地擦身而过,汇成无数条队列,不见头也不见尾,无论是行走在地面上还是从湖水里挣扎上岸,唯一的方向就是八卦光图。
途中不断有把自己拼装和清理好的骨架插缝加入,使“朝圣”的队伍变得愈发密集也越来越冗长,像一条条细狭白净的水流,正被一只硕大贪婪的庞然大嘴无休止地吞吸。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刚才从天上掉下这么多死尸,它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又有一具白骨注意到了我,冲着我一伸指骨。
“那里,那里。”它反复地念,没有停下脚步,于是也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我们跟去看看。”南城九倾拍了拍我的肩。
两鬼一魂就挤在那具白骨所在的队列,跟着一起缓缓前行。
那里,那里。
似乎能听到每具白骨在卡啦卡啦的摩擦声中默念着,就像一个个被摄魂的虔诚教徒,充满着麻木和无畏。
一步步踏陷在尸血肉泥堆里,咯吱咯吱地吵不停。
我这个命魂比骨架们轻盈,所以一脚踩下去不会有血液在肉泥里被挤压的声音。
而南城九倾和孟婆君更能保持悄然无声,真正如鬼魅一般。
我惴惴地缩起肩膀紧靠南城九倾,走得很慢很心虚,生怕被骨架们发现身边有三个异类。
它们说不定会蜂涌而来,“帮”我们褪皮脱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