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头晕目眩,待看明白赫连勃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赫连勃也是觊觎杜乘风的刀谱,和毛永健原本是一路货色。他心头气恼,转身就跑,才跑出去几步,膝盖处一软,被赫连勃踢出的一枚石子打中了穴道,跌倒在地,耳中听得赫连勃喝道:“小畜生,找不到刀谱,你休想离开。”
这个时候赫连勃已是恼羞成怒,纵身而起,几个纵跃就到了杜乘风的坟头,喝道:“姓杜的,你把刀谱藏在哪里了?”他手脚挥动处,枝叶泥土乱飞,竟将杜乘风的坟给刨了开来。少年力单,原本覆盖不厚,他刨得几下,挖出了杜乘风的躯体,伸手在他身上四处翻检。少年躺在地上,看得真切,心里生出一股厌恶之情,心想:这些人为了一部刀谱,露出的嘴脸都这么丑陋。突然之间,就听得赫连勃哎呀惊叫一声,捧着自己的一只手,一跳而起,旋即重重地摔在地上,和杜乘风那一摔倒是颇有神似之处,随之传过来荷荷之声,显见得是他在挣扎呻吟。
少年看不见情形,心中大是诱惑,只听得荷荷之声渐渐低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膝弯处一酸,被封住的穴道解了开来。他急忙爬起身,慢慢走过去察看,只见赫连勃躺在地上,半边身子已然僵硬,一只手举得老高,指端处赫然钉着一枚金蛇的毒牙。原来金蛇惶急之下咬中杜乘风,入口极深,虽是被他的内力震死,却将一枚毒牙留在了杜乘风的身上,赫连勃在他身上翻检刀谱,刀谱没找到,反倒被毒牙扎中,毒液发作,顿时全身僵硬。
只是毒牙上的毒液到底不多,赫连勃还残存的有神志,看到少年走上前来,眼睛拼命眨动,流露出哀求乞命之情,倒是情真意切,断无可疑。少年有心不理,转身离开,终究心肠一软,心想:你为了一部刀谱,险些送了性命,那可真是不值。我能不能救你,就看你的造化吧。
他想起来切开了的蛇胆还留得有一段,便跑开去,捡了回来,塞入赫连勃的嘴里。赫连勃中毒究是尚浅,赶忙咽了下去,胆汁苦涩,也顾不得许多,口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多……多谢救命之恩。”少年见他一条性命算是捡了回来,心里倒是颇觉安慰,说道:“你也不用谢我,不过好叫你知道,我没有拿过什么刀谱,也没看到他写什么刀谱,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刀谱。”
他看到坟头已然被刨得零乱,杜乘风的躯体背朝天躺在边上,衣衫也被撩开,心想:你就算武功盖世,死后却也被人这般任意拨弄。他心中终是不忍,又将杜乘风抬回坟里,把周围的泥土枝叶重新覆盖其上。
等他收拾停当,转身要走,却看到赫连勃已经坐起,依靠在一块石头上,正看着自己,脸色阴沉,若有所思。少年倒是没料到他的毒伤好得这么快,心里一惊,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赫连勃身子一晃,拦住了他的去路。少年见他面色苍白,身子犹自微微颤抖,显见得毒伤未愈,一双眼睛却是通红,满脸贪婪之情,看着暗暗心惊。赫连勃勉强笑了笑,说道:“小兄弟,你救命之恩我还没报,请你留步,给我一道回‘龙雀山庄’吧。我一定要重重地报答你。”
少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折转方向,扭头就走,口里说道:“我用不着你谢。”他才走了几步,一条人影扑了上来,脚下一绊,把他绊倒。他抬头去看,又是赫连勃拦住了去路,赫连勃森然说道:“可是我偏要好好谢谢你。”听他的口吻,可没有半点要谢的意思。
少年没想到这个人转眼之间恩将仇报,气得浑身发抖,就手抄起一段树枝,跳了起来,凭空一挥,喝道:“你让开!”赫连勃呵呵笑了起来,手一伸,掌中多了一把刀,明亮如一泓秋水,正是那柄“大夏龙雀”。他嘿嘿笑道:“小兄弟,你是想试试我的刀法吗?”
少年抢步上前,挥动树枝,使了一记刀法,“力劈华山”,正是天下所有刀法中最为基础的一招。赫连勃见他使得马步扎实、四停八稳,笑道:“刀法不错。”他将“大夏龙雀”一挥,缓缓递出,却是还了一招“乘风破浪”。原来那一日赫连勃险些落败于顾廷玉,回去之后便苦苦思索。他于刀法上本有颇高造诣,渐能领悟这一招的奥妙,此时他蛇毒尚未痊愈,身形犹自僵硬,不能使出本门的快刀打法,情急之下,便依葫芦画瓢,改使出了“金刀门”的这一招。
他料想少年武功粗浅,自己虽是蛇毒未愈,又是用的其他门派的刀法,到底功力深厚许多,胜之必非难事,倒也正好试试这一招“乘风破浪”的威力。可是哪里知道,少年猛地猛地一个左箭步,手中的树枝使出“撩刀式”,啪的一声正敲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一日在安平镇外的酒馆中,赫连勃先行离去,并未见到杜乘风指点少年破解顾廷玉的这一招,看到少年突然使出如此精妙的招式,心中再无怀疑,狞笑道:“好个小畜生,你倒是会装。还说自己没有拿走刀谱!”他飞起一脚,踢中少年的胸膛。少年止步不住,仰天倒下。
赫连勃抢步上前,将“大夏龙雀”轻轻地停在了他的胸口。少年觉得一股寒气渗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赫连勃喝道:“我数三下,你若是不把刀谱交出来,老子立时将你的肚子剖开。”少年又急又怒,正要喝骂,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个人说道:“且慢,且慢,等老子问一句话。”
赫连勃循声看过去,这一看,顿时吓得手足冰凉,浑身僵直,倒比中了蛇毒还要僵硬几分。少年听得这个声音甚是耳熟,也是扭头去看,看到地上坐着一个人,身躯矮胖,衣衫破乱,头上还胡乱扎着杂草,不是杜乘风又会是谁,顿时又惊又喜。
杜乘风从头上胡乱扒拉下几根杂草,骂骂咧咧丢在一边,粗声粗气地问少年道:“是你救了我的命?”少年点了点头。杜乘风转头对赫连勃说道:“老子问完了,你动手吧。”赫连勃哪里还敢动手,讪讪笑道:“杜前辈,在下是和小兄弟开个玩笑。”
杜乘风问道:“你不杀他了?”赫连勃将“大夏龙雀”收了回来,陪着笑,说道:“这位兄弟不光救了杜前辈,还救了在下,我刚才只是想要留他下来,正要好好报答他才是,怎么会杀他。”杜乘风的脸上露出极为失望的神情,说道:“他救了老子的命,老子就欠他一个老大的人情。你若是杀了他,老子不就不用还了嘛。唉,看来这笔账是少不得要还了。”一听这话,少年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赫连勃见他脸色憔悴之极,心念一动,话题一转,陪着笑说道:“我看杜前辈伤势未愈,晚辈的山庄里备的有各种灵丹妙药,就请杜爷随我回庄,晚辈延请名医替杜爷诊治。”杜乘风摇头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里风光甚好,我就在这里歇着,哪里都不想去。”
赫连勃愣了一愣,慢慢说道:“晚辈若是非要请杜爷走一趟呢?”杜乘风哈哈笑道:“无事献勤,你可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他笑的声音大了点,牵动着痛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赫连勃讪笑道:“晚辈只是仰慕杜前辈,情难自抑,若是杜爷不弃,能收晚辈做个徒弟,晚辈必定结草衔环,在您身边服侍。”杜乘风说道:“今日之事也是有趣。”他指着少年说道:“我想收他做徒弟,他不肯,不想收你做徒弟,你倒偏要来做。”
赫连勃看了少年一眼,眼神中夹杂着艳羡和怨恨,一闪而过,随即笑道:“这位小兄弟身在福中不知福,容我劝劝他。我们一起拜在您的门下,他入门在先,我就叫他一声师哥也无妨。”杜乘风摇头说道:“可是我已经改主意了,这辈子我一个徒弟都不收。”
赫连勃眼珠一转,说道:“杜爷不肯收徒,也就罢了。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杜乘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丢在了地上,说道:“你是要这本刀谱?”赫连勃看着眼热,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猛然警醒,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在杜乘风和少年身上来回逡巡,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杜乘风索性躺倒在地,看着天上白云悠悠,自顾自说道:“你若要我拱手送人,可是休想,既然想要,自己来拿就是。”赫连勃略一沉思,又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我倒是傻了,以杜前辈的为人,如果能动手,只怕早就过来取了在下性命。”
杜乘风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立时将赫连勃的笑声盖住,笑罢他说道:“你难道不知道高手临敌之际,总要留得一手,好作了那最后一击?你若是不怕,只敢过来就是。”赫连勃顿时停下脚步,呆呆地立着,惊得满脸是汗。他就这么呆立半晌,贪婪、紧张、惊惧种种情绪从脸上掠过。
杜乘风等得不耐烦,厉声大喝道:“赫连勃勃也算一代雄主,你既然想复兴祖宗的基业,这点胆量都没有,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赫连勃大叫一声,突然飞身跳起,直扑过来,哪知道扑到一半,身子在空中猛一转身,倒飞出去,脚尖连点,去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到头来他也没有胆量试上一试。
杜乘风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少年却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杜乘风一愣,问道:“小哥,你怎么要走?”少年停下步子,回过头来,怒道:“我救你可不是图你报恩,你大可不必挂在心上,以至于巴不得我被人杀死。”杜乘风哑然失笑,说道:“赫连勃为人卑鄙胆怯,老子示之以虚,让他猜疑,他就不敢动手了。小哥,打架比得不光是功夫,还要看得准人心才是。”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气若游丝,一头栽倒在地。